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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平明,擂鼓三通,刘崇与副枢密王延嗣、先锋张元晖在巴公原排开阵势。两军对圆,刘崇见周主兵少,心中甚喜。周营中世宗亲出,领赵匡胤、史彦超、张永德、郑恩于正东列开阵势。刘崇暗想:“如此周兵,易于破敌,不该借契丹之兵,枉费金帛。”心下懊悔不已,对左右道:“我今日与周兵对阵,以决胜负,使契丹见我用兵,令彼心服。”不意杨襄在西营见周兵列阵,行伍整齐,谅是劲敌,即差偏将张威来见刘崇,说道:“周兵虽少,其势甚锐,大王当量敌而进,不可轻视。”刘崇怒道:“诸公勿言,而阻我军之气势,试看我今日会敌决胜,务要拿住周主,与我侄儿报仇。”忽东北风大作,少刻转作南风,吹得两边军马张眼不开,立脚不定。军中司天监李义奏道:“此风正助我军之势,主公便可出兵,战之必胜。”刘崇深信其言,正欲出兵,有枢密王得中叩马谏道:“风势如此,未必助我军威,李义狂言,可斩也!”刘崇叱之道:“吾计已决,老书生休得妄言,阻我军心。如敢再言,先斩汝首,然后出兵。”王得中抱惭而退。
刘崇欲亲自出战,一将上前说道:“待末将先挫周兵一阵。”刘崇观之,乃先锋张元晖也。元晖拍马舞刀,冲至南阵,金鼓震野,呐喊喧天。南营里飞出中军使樊爱能,挺枪纵马来迎。两马相交,双器并举,战到五十余合,爱能枪法渐乱,招架不住。副将步军使何徽见樊爱能要败下来,绰起大斧,冲来助战。张元晖力战二将,全无惧怕。北汉阵上元帅白从辉横刀跃马,望南阵冲来。樊爱能、何徽抵敌不住,弃战回马而走。刘崇见南军阵势已乱,亲督诸军冲杀将来,矢如飞蝗,石如雨点。周兵大乱,被伤死者不计其数。世宗见势已危,只得引兵亲冒矢石,上前督战。刘崇兵马大进,如泰山压卵一般冲来,南兵不能抵敌。亲军使赵匡胤见势头不利,对诸将道:“主上危急之时,正我等用命之日,诸军当奋力御敌,国家安危,在此一举。”当有郑恩奋然怒道:“我等岂可自爱其力,束手待毙?”遂与高怀德一齐出战。北将刘显、刘达来迎。交马不数合,郑恩一刀劈死刘显,怀德一枪把刘达刺死。南军见二将得胜,复又扎住了阵脚不退。匡胤身先士卒,与张永德领二千骑斩阵而入,无不以一当百。正迎着刘崇,三人兵器并举,战上五十余合,永德一枪刺去。正中刘崇左肩,刘崇负痛而逃。匡胤驱兵掩杀,北军大败,如风扫落叶,雨打残花。南军左翼马瑀见北兵阵势摇动,跃马舞刀,从旁攻入,正遇张元晖,两马交锋,战上四十余合,元晖力不能支,回马逃走。马瑀按住刀,弯弓架箭,一矢正中其马,那马负痛直跳起来,把元晖额在地。正遇中军马全义杀进,手起刀落,斩元晖为两段。南阵军威益盛,声势震动山岳。史彦超引数十骑直入汉阵,刘崇将佐不能抵当,只顾逃命。四下里周兵围杀将来,北军不能得脱,投降者不计其数。有赋一篇,单道周汉文兵之事云:
北汉主动一时之妄念,周世宗统十万之貔貅,巴公原连营布阵,泽州城拒险扬能。赵亲军驱胜敌之骑,张永德绝奔逃之路,马全义断其潜伏之兵,史彦超受投降之众。怀德寨旗斩将,郑恩怒目张眉。二山英雄无不用命,两翼将佐各施技能。武侯之妙算如何?方叔之元勋犹在。杨襄、耶律丧胆而奔,契丹军兵缩首不出。一人鼓勇,万夫争先。进以鼓,退以金,个个扬威;张其弓,布其矢,人人耀武。左冲右突,兵藏神机;前击后攻,将严入阵。此皆立功塞上之豪雄,尽是勒名凌烟之俊杰。
此一阵反败为胜,都是赵、郑、张、高、史、马之力也。其时西营杨襄望见汉军已胜,按兵不动;及见周兵转胜,长驱攻至西营,急与耶律奇领所部兵逃遁。
那樊受能、何徽被张元晖杀败,投南而走,于路劫掠辎重,为自保之计;又扬言契丹兵大至,官军已败,余众皆降。世宗闻此消息,遣近臣谕止之。二人不听,反将使者杀之。时世宗会战,军行太急,有刘词部领后军继进,正遇着樊、何二人。刘词问:“车驾何在?”樊爱能道:“契丹兵势甚盛,吾等皆败,即日车驾走潞州。公后军只宜速退,不然,损兵折将,亦是无益。”刘词大怒道:“君有难,臣当不顾其身而救之,岂言退耶?真狗彘不如也?”遂领兵前进,却遇北汉兵万余骑阻住去路,兵不能行。天色将晚,南风越猛,刘词挥兵冲击,军士皆鼓勇争先,砍死汉兵无算,余众各不能敌,自顾性命,都爬山越岭而逃。忽山坡后闪出赵匡胤来,因追杀北汉刘崇,得胜而回,遇见刘词,合兵一处追杀,汉兵十亡其九,势若山崩。二人直追过南平,乃收回人马,但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弃下辎重器械不可胜计。后人有咏史诗以纪之:
杀气腾腾覆战场,同平一战最堪伤。
冤魂千古无穷恨,鸟啄余腥下夕阳。
是夕,世宗宿于野。
次日,诸将各各奏功。世宗命各营铺内,得樊、何部下马步诸军降汉者,尽斩之。潞州守将李筠闻周天子大破汉兵,乃率领众将接驾进城,朝拜已毕,世宗安慰一番,驻扎潞州,休兵秣马,宴赏将士。北军降顺万余人,发调淮上屯扎。世宗分遣已定,与匡胤等商议道:“刘崇遁去未远,谁敢领兵追赶?”匡胤道:“臣愿住。”世宗大喜。匡胤遂与郑恩、高怀德领兵三千,随后追来。
却说刘崇败走,与白从辉收集败残人马,只百十骑,昼夜兼行。北兵因高平一败,胆丧心惊。当时来至一山,军士饥饿难行,埋锅造饭,正待举箸,见尘头起处,周兵追至,汉兵惊慌无措,弃箸舍食,仓皇奔走,力尽筋酥,苦不可言。匡胤追至二百余里,见刘崇去远,追之不及,方才收兵回奏。世宗道:“朕意必欲扫灭此贼,然后班师。”
忽见樊爱能、何徽二人俯伏阶前,诉辩其败兵之罪。世宗遽欲斩之,犹豫未决,谓张永德道:“樊爱能、何徽皆失机之罪,本当斩首;朕以为国家正当多事之秋,将士难得,欲赦其罪,使之立功。卿以为何如?”张永德奏道:“樊、何二人,素无大功,冒参节钺,望敌先逃,杀使拒命,故骗刘词,虽万死不足以赎其罪;且陛下欲削平四海,包举八荒,若不将军令申明,严其赏罚,虽有熊罴之士,亿万之兵,安得而用乎?”世宗听奏,点头称善,令将樊、何二人绑至军前,数其罪而责之道:“遇敌先走,布散流言,抢掠财物,故杀使命,止后军刘词。汝等非是不能善战,正欲将朕当为奇货,卖与刘崇耳。”即令推出斩之。军校得旨,将樊、何二人轿首,号令诸军。由是,兵将闻之,各怀恐惧,知朝廷严肃,号令维新,不复行姑息之政矣。
是日,世宗亲劳诸将。张永德奏道:“亲军使赵匡胤,智勇过人。忘身为国,陛下当待以不次之赏,使人人自盛也。高平之战,使诸将皆如樊、何二人,则陛下大势去矣。”世宗深然其言,即封赵匡胤为殿前都虞候。匡胤谢恩,奏道:“高平一战,皆诸将之劳,臣有何功,敢独受其赏?”世宗道:“卿之功,朕念之不忘,卿毋辞焉,朕自有处。”遂又论功次第,以张永德、郑恩、高怀德、刘词、马全义、史彦超等十余人尽封为侯,以董龙、董虎、李通、周霸等加为副军使。又召赵晁前来,厚加赏赐,以旌忠言。诸将齐呼万岁,谢恩而退。有诗证曰:
出师容易制心难,一念苍生忱不安。
敌胜高平请将服,刘崇垂首胆诚寒。
世宗复召诸将商议,欲乘胜兵下河东,一举而灭之。军师王朴奏道:“陛下军威至此,汉兵已经远道,天威足以震之矣。当复绥之以德,怀之以恩,蕞尔小邦,自必顺命,又何必勤兵远地,亲冒矢石乎?如陛下必欲彰其天讨,近日北兵凋零,供给不堪,且待时熟年丰,再图进取,亦为未晚。望陛下鉴纳。”世宗道:“先生之言果善,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朕闻军易动而难安,乘其大败而不即平复,使刘崇养成贼势,复兵入寇,大军再动难矣。朕意已决,先生且勿言。”王朴见奏不允,默然而退,暗暗叹息。时岳元福、符彦卿亦在随征,世宗乃召二人道:“汝等乃朝中老将,深知兵法,今可领兵三万北征。至河东城下,耀武扬威,以张声势,待朕驾临,徐定攻取之计。”二将领旨,引兵望前而进。令李筠镇守潞州,自与赵匡胤、刘词、王朴等众,统大军接应。世宗分拨已定。
五月,车驾自潞州起程,径趋晋阳,直欲踹平城邑,方始回军。有分教:志励山河,亲身于锋镐;气横霄汉,尽力于疆场。正是:
欲将图籍联一统,怎许弹丸怀二心?
毕竟晋阳安危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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