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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苏倾却又如何晓得,哪怕她已经尽量屈就这个时代的礼仪规则,可毕竟在现代社会的宽松环境中生养到成年,身上潜移默化形成的特质又岂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平日在膳房里和众人说说笑笑,众人心大或许还不曾觉得,可一旦遭遇不可预期之事,犹如今日这般,旁人只需瞧上一眼就能从她的举止中看出些许不同来。
老太太的一双老眼虽浑浊,却透着历经世事的睿智,从苏倾一进门她瞧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姑娘有些不同旁人,不说别的,就单单她这行走间不疾不徐之态,既不似寻常大家闺秀的扭捏娉婷,可又不似小门蓬户女子的粗鲁野蛮,且走路虽低首垂眉,可那单薄的脊背却不曾弯下分毫,这分明是心底存着几分自尊之意。
老太太又仔细看她,见她眉眼俊俏,肌肤瓷白,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人虽略显单薄,面上却不见分毫惶惶之色,只是安之若素的静跪在那方,倒是颇有几分娴静温婉的气韵。老太太暗暗赞赏,且不论这长相如何,单单这周身的气度就能将整个宋府上下的丫头给比了下去。
若是苏倾知道老太太此刻所想,怕是要苦笑一番了,虽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毕竟有些东西早已随着生养她的那个年代深深印刻在骨子里,早就分割不开了。让她做些粗活累活她尚可咬牙去学去做,可若让她卑躬屈膝从身到心都做出奴才相,犹如红燕此刻般伏地觳觫乞怜,对她而言,却是万分强求。若可以,她哪怕愿挨顿板子,怕是也不愿折了自己这份仅有的自尊。
老太太心头正疑惑着,这般出挑的丫头却怎么给分配到了膳房做那些个粗使的活计,却冷不丁听到她旁边大儿沉声询问:“你且来告诉爷,平日主子们用晚膳时辰为几何?”
听到上头有人问话,苏倾也不指望身旁早如惊弓之鸟般的红燕答话,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回答:“申时三刻。”
宋毅眯了眯眼,目光如炬紧盯着那张瓷白的面庞:“那你来告诉爷,你又是几时送来的膳食?”
苏倾有些纳罕为何他单单说‘你’而不是‘你们’,却也来不及细想,遂回答道:“回爷的话,是酉时三刻,较之往日晚了足足一个时辰。”
“很好,”宋毅不咸不淡的吐出两字,不辨喜怒,只沉声又道:“那你是知罪了?既然如此,不如那你来说说,这偷奸耍滑惫懒懈怠,致府里大小主子们随你空腹耗了足足一个时辰,该当何罪?”
宋轩的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还让犯错的奴仆自己说说该当何罪?依他这位兄长往日那雷厉风行的劲,不该是直接拖出去打板子吗?
且不提宋轩如何疑惑纳罕,那厢苏倾听到上头人这般颠倒黑白的指责,倒是有几分恼意了,寒冬腊月的出门给你们送膳,不过是因着头一次走入这内院之地,兼之风大路滑天色又偏暗,方绕了几个圈才找到了地,怎么到了这位主子嘴里,倒是她们偷奸耍滑,惫懒懈怠?
换做从前,苏倾若受到这般的无妄之责只怕早已气势铿锵的据理力争,端的不让自己受半分委屈。可换做如今,作为奴仆之身,这般的据理力争又如何使得?一个大不敬之罪下来,她真怕自个等不到回家的那一日。
所以别说半分委屈,就是十分委屈也得生生忍者。饶是她百般安慰着自个,可到底她心里头又如何能好受了?手指紧紧抠住腿肉,她紧抿着唇强忍着,可到底还是红了眼圈。
老太太素来怜弱惜贫,本来她就对苏倾另眼相看,如今见她大儿步步相逼便有些不落忍了,遂开口道:“罢了罢了,左不过是晚些点用膳,老身瞧你这妮子举止妥帖,想来是个懂规矩的,并不似那些个偷奸耍滑之辈,今个可是有何事耽搁了行程?”
老太太这番解围的话令苏倾心里头顿生感激,缓了缓情绪,方温声回话道:“回老太太的话,今儿个这遭的确事出有因,皆因奴婢进府时日尚浅,而红燕只两年前堪堪随着柳妈来过内院一遭,所以对内院这边的格局十分生疏,兼之路滑风大天色偏暗,我们二人就走岔了地,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方找对了路,这才较之往日耽搁了一个时辰。”
听闻这话,老太太恍然道:“说起这茬老身方想起来了,这事还当真怨不得你们二人,以往都用不得膳房里的人过来送膳,平日里你们无令又来不得内院,偏得咱府上又宽广,也怪不得你们对咱府上不甚熟悉走岔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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