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点多的天有些暖和，但是过了一个多小时，就有些急转直下的意思，不至于很冷，只能说光线不那么充足，还有些起风，连带着枯黄的树叶都开始缓缓下落，从马路中间望去，就像是飘了一层黄色的雪一样，略显荒凉。
就在这荒凉的环境中，人行道上的老黑显得更加格格不入，他充分继承了父亲干瘪的基因，人又瘦又小，姿势也非常有意思，就像八十年代电影里的农民一样，两手都插在袖头里，低头向前走。
人行道上的人不多，有些显眼，但他也不是完全没脑子，在距离咖啡馆还有一条街的时候提前下车，正在缓步往咖啡馆靠近，看了下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几分钟，如果社会龟哥来的话应该就是这几分钟的事。
找了个花池坐到边缘，左右打量了下，并没现可疑人物，伸手掏出手机观看梦涵的直播。
画面中梦涵唯美的面孔再次出现，是咖啡馆落地窗旁，正侧面凝望着窗外，没说话，很安静，给老黑美的都淌哈喇子了…
车里，张鹏皱眉把手机递给丁煜“你看这是老黑不？”
丁煜接过手机，是一张坐在花池边低着头的照片，不能看清脸“体型差不多，大概看一眼也挺像，不能再离近点了么？”
“够呛！”张鹏也不托底，万一这不是老黑，离得近了容易惊到在暗中的老黑，不能百分之百确定的情况下，不能贸然出击。
“给演员打电话，让他进去！”丁煜估计着时间也差不多，就差最后一把火“那边也注意点，确定是老黑直接上手…”
“放心吧！”他回了一句之后，随即拿起电话。
没过一分钟，从远处行驶过来的一出租车停下，走下一人，穿着风衣很高很帅，画面中的吴梦涵眼睛登时亮起来，下意识的起身要出去。
“来了？”老黑见梦涵神情不对，也跟着站起身，神神道道的嘟囔一句。
“给你们看看…你们猜这是不是社会龟哥？”梦涵嘴角勾勒出一抹幸福的弧度，小声说道，同时把画面转向窗外。
“这傻狍子真来了？”老黑通过屏幕，见到比自己稍稍帅气一点的社会龟哥，不由撅了撅嘴“不行，我得怼他…”
话音刚落，迈步就要往过走。
可刚走出几步，电话就响起了，是父亲的，啪嗒摁死…
而另一边，张鹏再次把手机递过来“这是老黑不？”
丁煜看到这张照片脸突然就白了，几乎都不需要辨认，猛然喊道“干他，下车！”说完，就往照片显示的地点尥蹶子狂奔。
而老黑，也接起了电话，非常暴躁“你别打了行不？你儿媳妇都要跟别人跑了！”
“你在哪呢？”他听老黑电话里有汽车声，低沉问道。
“在家呢，行了行了，别逼逼了，我补个觉，晚上还得看直播！”
“那女主播和丁煜联系起来要套你，你消停点！”他听老黑还惦记女主播，气就不打一处来。
“咋地？”老黑浑身一激灵。
“你到底在哪呢？”老黑什么态度他再了解不过，听这么说话，其中肯定有事。
老黑抬头扫了一圈，登时冒汗了，好像有挺多人都向自己靠拢，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爸呀，我好像走不了了…”
“…”中年本想破口大骂，可被这一声“爸”让他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貌似很多年没听到了，一咬牙说道“等着，爸去接你…”
“别来，人太多，我估计我挺不了两分钟！”老黑也知道装，马路上都有人，他开始向门开在路旁边的小区里走。还有听他这话，没有丁点束手就擒的意思，就是要对抗到底。
“往广场跑，就是死，也得我死你前边！”中年红着眼睛挂断电话，伸手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广场。
有人说过在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生，无论对方的条件是什么，因为这是天性使然，可在父子之间，这种等式显然不成立，从张斌口中听到的消息，再加上刚才老黑口中的确认。
此时的他非常明白自己去了会有什么后果…
老黑挂断电话时刚好走进小区大门，市中心因为建造较早的原因，几乎很少有门卫，他进去之后先是拿出手机，在梦涵的直播间打出“我爱你，你套我，难道所有的爱情都得建立在我能给你刷钱的基础之上么？”
梦涵什么表情不得而知，但是他打完这句话之后，回头看了眼身后二十几米，还在假装路人的丁煜队伍，风不大，但是如刀子般刮在他的脸上，这个撞小潘、杀人在他口中如杀鸡的老黑，此时却哭了…
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可能看似他对吴梦涵的喜欢或者说爱，浅显至极，但是他看了梦涵几年直播，前前后后大概花了几十万人民币，换句话说，上厕所用纸都按厘米计算的他，省下的钱都用在梦涵身上，到头来却连面都没见过，就已经被最爱的人出卖…
也可以说是，爱，本来就是不等式…
他伸手擦了把眼泪，调整呼吸，在漫天落叶中开始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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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了！”后面的人一看，也不装了，跟在后面开始追起来。
“豪哥豪哥，他现在进小区了，你带人堵一下后门”丁煜三人刚刚走到，就看他们已经在几十米开外，这个距离，再加上人数差距，抓到老黑是毋庸置疑的。
丁煜步伐不快，就在等待结果，有些事没开始时紧张，一旦在进行中，反而会让人心里平静些许。又跟了一段，转过弯之后已经看不见老黑的身影。
“那边怎么样？”丁煜转头问了一句。
“放心吧，凯哥的人在后面追着，豪哥的人已经把门堵住，只要他不会遁地，不会飞天，今天肯定跑不了”
丁煜点点头，继续向前面走，大约几十秒过后，终于现人群聚集在一栋楼下，准确的说是在某一个楼道口内。
有徐世凯的人，还有居民。
也没有犹豫，赶紧起步向前，挤过人群冲进去。
“怎么样？”丁煜拉过一人问道。
“堵楼道里了，在上边！”这人说道一半才看出是丁煜，叫了句：煜哥。
“谢了…”丁煜拍拍他肩膀，起步上楼，这种老式居民楼，都喜欢把自己家的私人物品堆放在楼道内，导致非常拥挤，楼道内几乎都是徐世凯的人，丁煜每上一层都得侧身而过，路程略显艰难。
终于来到七楼，已经是最顶楼，又走上半层，见几人正在砸门，这处门是通往天台。
“煜哥，现在人在天台上，门插上了，一时半会拽不开！”旁边有人说道。
门上有个拳头大小的窟窿，可以看见天台上的景象，老黑正坐在楼体边缘吸烟，手中还拿着电话，天台的风显然比楼下大很多，可以看见老黑的头在胡乱飞舞。
“嘭..”丁煜抬头踹了一脚，事实证明，上世纪的商品要比本世纪实在的多，他只感觉腿上麻，铁门嗡嗡两声，没有撼动。
“打电话，找切割机！”丁煜吩咐了一句“还有，看住楼下的人，别报警…”
一时之间拿这倒铁门没有办法，只好透过窟窿盯着老黑，他现在下楼只有一个方法，跳下去…
老黑把一支烟吸完，再次拿出手机，想要在看看梦涵的面孔，可是，却显示直播已经结束，他生无可恋的笑了笑，又拨出电话。
“爸，你到哪了？”
中年接到这电话，心里五味杂陈“马上到广场，别怕哈，等我”
“不怕，活了二十多年，人没少杀，这辈子值了”老黑缓缓回道。
中年咬了咬牙，没立即说话。
“你别来了，跑吧，我没出去，被堵小区里了，寻思抽根烟，然后跳下去”
“恨我么？”中年又问道，没在乎出租车司机异样的目光。
“我恨你让我往广场跑，哈哈，要不然我临终还能捅死几个”老黑的泪还没等流出，就被风给吹干了，他转过头，看了眼那门上边的窟窿，露出蔑视的一笑，又说“真的别来了，咱们父子俩不能一起死，一个，就够了！”
“小时候，让你从树上跳我能接住，保你平安无事，现在，你从楼上跳我也能接住…”
“又吹牛逼！”一滴能吹干，一串就是缓缓下落了，老黑也不在声音中掩饰他的落寞，咬牙笑着问道“爸，我是你的骄傲么？”
中年闻言，顿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爷俩通过一条看不到的线，同时痛哭流涕。
可能，老黑在有限的生命中都在囫囵着过，醉生梦死，但是他在这最后的时刻非常清醒的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他生命中没有朋友，没有伴侣，只有父亲，和屏幕那头的吴梦涵。
他需要父亲的认可和梦涵的笑颜。
他现在做的和人在弥留之际如出一辙，只不过他需要的比较少罢了。
“爸，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我本应跪在你的灵前，但儿子不孝，可能等不到了”
“儿子，爸经常骂你，但是更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