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深呼吸调整情绪, 她们才刚停下来一会儿, 圆圆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姐！你们拐哪儿去了？”
圆圆坐在前面那辆车上，时不时就扭头看一看, 一看见姐姐的车不见踪影，她赶紧打电话。
圆圆的声音, 又像恢复原来的那种轻快。
从办丧到下葬，外公被装在小盒子里, 一坯土浇上去, 从此尘归尘，土归土。
第三代中就只有江宁最伤心, 何伟人在国外，林妍要照顾孩子, 他们俩对外公感情都不深。
他们俩小时候甚至一起孤立过江宁，因为不论大家干什么，林齐盛总是无条件的袒护江宁。
江宁偶尔跟徐立提起过一次。
小孩子天生的机灵劲儿, 再加上大人的格外偏爱，让江宁有段时间是特别任性的。直到跟着妈妈来海市，才渐渐改掉了脾气。
妈妈把那叫作“作规矩”，说她都上小学了, 应该懂道理了。
那段时间，没少吃竹笋烧肉，江宁还偷偷打电话跟外公告过状呢，她还知道要先播区号, 再打电话。
外公在电话里心疼得不得了，还说要接她回苏城去。
“无要求的爱，不是什么好事。”
江宁自己这么说，但有过，也算幸运。
“我们在服务区，上个厕所买点水。”江宁讲电话的时候，语气又平缓下来，她敷衍完妹妹，挂掉电话。
等待徐立的答案。
“你还没有明确的方向，我也需要想一想，好吗？”
“好。”江宁干脆点头。
这本来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做出的决定，她有别的想法，应该及时告诉他，再两个人一起得出结论。
徐立下车买来一袋饮料和零食，还给江宁买了盒小蛋糕，想让她睡一会儿的，但她已经用手机做起表格。
把这几天备忘录里的记录都填上去。
最后报一个总数，各家平摊。
林文珺坐在前面那辆车上，这次的丧事，办得体体面面的。三个姊妹有商有量，你也客气，我也客气。
顺顺当当就把事情给办了。
江烨一边开车一边说：“你们家这事，办得算圆满的。”这让他想起以前办他爸的葬礼，遗体还在火化呢，老二就跟那边几个吵了起来。
林文珺看江烨一眼，上辈子，两家的情况还真是差不多。
这辈子，有些事早早就办了，根本没吵的必要。
林齐盛和夏秀珍原来那套老房子是林文珺和江烨出的钱，房本上的名字是江宁的，根本用不着分。
现在住的这套湖景房，是三家一起出的钱。现在老太太还在，当然让她住着养老，等到老太太百年之后，三家人再分。
没请老家那些亲戚，林家的大伯早就不在了，只有大伯母人还在，但她比夏秀珍年纪还要大几岁，怎么可能让她赶过来。
该通知的通知过，大家小范围内办了仪式，事情就算办完了。
夏秀珍不肯跟着儿女们过，她要自己过。
反正就在一个小区里，请个保姆，三家轮流给钱照顾她，林文俪怕她伤心，还收拾东西过去陪她住两夜。
隔天就给林文珺打电话：“老太太怎么一点也不见伤心呢？”
她就是出殡的时候，哭了几滴泪，过后就像个没事人儿。
林文珺已经经历过一次，她本来也以为，妈妈会伤心的，两人再怎么不好，也相伴了六十多年了，怎么就能一点都不伤心？
但夏秀珍确实不伤心。
她还搓她的小麻将，把搭子们请到家里来，因为林齐盛高寿，麻将搭子里面还有问她要寿碗的。
丧事办完，已经四月中了，但夏秀珍还给她们开着空调，水果点心捧出来招待这些人。
林文俪过来看见了，心里不是个滋味，又不能跟嫂子说，冯兰这人，多少年了，在她面前，一句爸妈的不是都没有。
林文俪自己都做不到这样为人处事，她只好跟姐姐说：“你可不知道，老太太现在潇洒着呢~”
可不潇洒嘛，存款原来是老头子拿捏，现在在她的帐户里面，每个月还有三千多块的退休工资。
子女替她请保姆，买菜买肉儿女们包办了，夏秀珍这辈子，都没过过这么舒心的日子。
林文俪心里不是滋味，林文珺却说：“这怎么了？这不挺好的？非要老太太天天哭，日子过不下去？到时候不舒服的是谁？”
还不是离得近的林文俪跟林卫东嘛！
她们小时候，妈吃了多少苦头啊，现在爸走了，妈不伤心，这不就是一报还一报嘛。
林文俪没话好说，她嘀嘀咕咕一会儿，又操心起儿子在国外，好不容易买上了机票，又延期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夏秀珍还想报老年大学，疫情控制得好，社区里面组织老年人一起舞剑跳扇子舞。
她让保姆阿姨把放在阳台上的缝纫机搬出来，翻出她压箱底的料子，给自己做了件功夫装，黄色的，滚一圈红边。
腰上的红腰带一扎，还真去舞剑了。
林文俪陪着去的，还给她拍了一段视频，发到家庭群里面。
江宁点开看了好几遍，她没有林文俪那种想法，外公已经走了，外婆能高高兴兴的生活下去，才是最好的。
林文珺对妹妹有那种想法一点也不奇怪，她奇怪的是，江宁突然告诉她，她在考虑另外一种生活方式。
“我们还没想好，但有这个可能。”
林文珺怔住了，她其实已经接受了江宁不会要孩子，不会结婚，哪怕改变了这么多，但她依旧有她自己的选择。
江宁难得在妈妈的脸上看到怔忡失语的表情：“妈，你怎么了？你别告诉我，你这是高兴的……”如果是这个原因，那她也受不了。
林文珺摇了下头：“不是……”
她一时想不不明白，上辈子江宁也经历过外公的去世，那时候她别说改变想法，她是更坚定了她的想法。
还因为拒绝相亲，跟江烨大吵一架，大半年都没再回家，直到林文珺住院做手术，她才又回来。
怎么现在她主动改变了呢？
林文珺想了想，大概明白了答案。
女儿的人生，能多出一个选项，她也是做出了，那么一点贡献。
“那，要告诉你爸吗？”江烨还不乐疯了。
“别！”江宁赶紧摇头，因为是妈妈，所以她才说的，跟爸爸只能说结论。
林文珺笑了：“选什么都可以，选什么，妈妈都会支持你。”
第364章 手术
圆圆觉得爸爸妈妈生活得很好, 但江宁一直觉得，还不够好。
能变得好起来，是因为妈妈做出了更多的努力, 无视一些人, 妥协一些事。江宁不愿意当那个付出更多努力的人。
如果换一个对象，她不会想继续探索, 甚至都不会想谈恋爱。
改变，是水滴石穿的。
她告诉妈妈：“他还没回复我呢。”
圆圆听见姐姐跟妈妈的谈话, 虽然她还不能明白姐姐跟妈妈说的，其中究竟有多少种意思。
但她简单的快乐：“那我是不是能给姐姐当伴娘了？”
冷不防被圆小耳朵听见，江宁看看她，圆圆伸出手，在嘴巴上做个拉拉链的动作。
但她根本藏不住一点秘密, 她也就忍耐了半天吧, 就偷偷告诉爸爸去了。
江烨坐在三楼阳台上晒太阳, 玩斗地主, 几只猫咪趴在垫子上, 搭着尾巴睡得正香。圆圆蹑手蹑脚的，三只猫除了大橘睡得死, 另两只都扭过一只耳朵来听她的动静。
“爸！”圆圆眼睛放光，突然出声。
江烨早就听见了，他还盯着手机玩斗地主，手指在手机上戳着，慢慢悠悠应一声“嗯~”，半天才抬头瞄了女儿一眼：“干吗？”
圆圆不乐意了，她是来报喜的，爸爸怎么一点都不激动呢。
“家里要有好事了~”
江烨抬起头来, 看圆圆一眼，圆圆眯着眼睛冲爸爸点点头。
她可没说啊，这都是爸爸自己猜到的！
等圆圆反应过来，江烨已经穿着拖鞋下楼去找林文珺了，圆圆跟过去喊一声：“妈妈在菜园里。”
江烨除了刚种菜的时候来过，就只有送菜给他那些朋友的时候拔过菜，除了钟雪家那一份，是林文珺提前准备好的之外。
送别人的都得他自己拔，江烨偶尔支使圆圆，圆圆忙的时候，他就等着，偶尔才会自己动手。
虽然是春天，但太阳还是晒，林文珺戴了顶草帽在拔萝卜，江烨说：“她想通啦？”
一脸喜形于色。
林文珺从帽檐底下看了他一眼：“他们还没决定呢，再说了，还得人家小徐愿意啊。”两人就算长期恋爱了这么多年，真的结婚也是不一样的。
江烨“啧”一声：“哪有男的不想要孩子的？”丁建明那儿子，都拿刀追他爹了，这么多年投资
多少就亏掉多少，活脱一个讨债鬼。
丁建明痛下决心不再给儿子钱，就让他上班拿工资。
他儿子扭头抱了个孩子回来，哄得老丁眉开眼笑，又给他钱投资了，正碰上疫情，肯定又是血本无归。
林文珺深吸口气气，把萝卜往篮子里一扔：“走走走，不想跟你说话。”
没得聊。
林文珺站起来想拎篮子，腿也麻手也麻，她先跺跺脚，又甩了甩手，把菜拎进去。
现在的菜都是圆圆做，不让她做饭，还真不知道她还挺擅长做菜。
跟林文珺凭经验做菜不同，圆圆是研究了菜谱做的，各种窍门都尝试一下，她做的糖醋排骨，已经比林文珺做的好评要多了。
林文珺坐在饭桌前，脚上的麻倒是好点了，怎么手指的麻劲还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