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笑泠所说的地点在金坊市。
路迎酒才没休息下来几天, 又要出发了。
临走前，他回了一趟酒吧。阿梅把酒吧布置更好了, 而叶枫还在努力学习调酒，两人对酒吧的事业比路迎酒上心多了，俨然一副要把它当主业，驱鬼往边站的样子。
好在来了个姚苟，稍微把画风拉回来了一点。
姚苟努力在与当地的驱鬼师打交，到处宣传事务所，甚至还接了一个小委托——别人家里看风水的那种。
“你放心！”姚苟对路迎酒拍着胸脯保证，“等你回来，肯定又会多几个备选实习生，等你点让他们加入了。我擅长拉人了。”
路迎酒想说, 你确实挺擅长忽悠人。
他看见过姚苟拉人, 把他事务所吹简直是天花『乱』坠，天上有地下无，直要问鼎巅峰, 赶超青灯会脚踢四大世家, 接下来要称霸世界……反正跟小酒吧是两个东西。
那小年轻听一愣一愣的。
然后又听说了路迎酒的大名, 顿时两眼放光，说一定要来。
但不管怎说，姚苟愿意去拉人都是好不过的了。路迎酒也没其他『操』心的事情, 收拾收拾行李, 准备和敬闲去金坊市。
出乎意料的是，在路迎酒去机场的路上，陈笑泠打电话说她也要来。
她听路迎酒讲了情况，知事态紧急，说我跟着过去也挺好的, 在当地我也认识不少人，顺便见一见。
路迎酒推说不用了。
陈笑泠却坚持：“小路啊，之前要不是有你帮我，我家里人恐怕早不在了，在紧要的关，点人情你总是要我还的吧？实在不行，我当去旅游了。”
——路迎酒和她认识，是因为一次驱鬼。
那天路迎酒刚忙完，走夜路回家时突然觉阴气阵阵。
阴气竟然都是从同一间屋子里出来的。
眼看着那户人家要有血光之灾，他加快脚步过去，赶走了陈笑泠父母家的鬼怪，又把两位惊吓过度的老人家好好带去了医院，贴了符纸，了平安符，等陈笑泠泪眼婆娑地赶来后才走。
之后两人认识了，慢慢熟络起来。
他们合作愉快：靠着醒目的父母与自的天赋，陈笑泠有庞大的关系网。有些事情青灯会不方便做，路迎酒拜托她私下打听。而陈笑泠对他有求必应，价格压低，基本都是意思意思完事。
陈笑泠有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放在古代，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要不然是做牛做马，要不然是以相许——你救了我的爸妈，也算是对我有救命之恩了。”
“哦。”路迎酒抖了抖手中的报纸，优雅地喝了一口咖啡，“别样说自己，你比牛和马有用多了。”
陈笑泠：“……”
重点是个吗？！
眼下，陈笑泠依旧是认真说：“你现在都在那危险的处境了，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啊。”
路迎酒心中挺感动，回答她：“其实我不是一个人去。”
“什？”陈笑泠说，“你还带着你的大妖精吗？”
路迎酒反应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那个“大妖精”指的是敬闲。
他说：“对啊，是他。”
陈笑泠：“……”
陈笑泠又说：“小路啊，你的飞机票买了吗？我是所有航空公司的高级贵宾，等舱的票我直接你送过去吧？免费的呢，不过免费的只、有、两、张。”
路迎酒说：“不用了，谢谢。大妖精说他包机了，你直接来机场行。”
陈笑泠：“……”
她浓密纤长的假睫『毛』气直眨，挂了电话。
敬闲开着车听完场对话，简直是眉飞『色』舞、心舒畅，在等红灯的时候又亲了路迎酒一大口。
到了机场，陈笑泠拖着个银『色』小行李箱，一黑『色』辣装，踩着恨天高，花枝招展且风情摇曳地走进了敬闲包的私人休息室。
休息室内有甜点的香气，脚下是柔软的红天鹅绒地毯，瓶中的花朵娇嫩欲滴。
远远看到沙发上的两人，陈笑泠把墨镜往额一架，喊：“小路啊……”
话语卡住了。
敬闲拿了一块巧克力饼干，正往路迎酒的嘴边送。路迎酒低看手机，眼都没抬，下意识扭咬住了，慢慢咀嚼。
——明显是对种事情熟悉极了。
陈笑泠：？？！
陈笑泠：？？？！！！
陈笑泠呆若木鸡，陈笑泠五雷轰顶，陈笑泠花容失『色』。
路迎酒才注意到她，抬说：“你来了……你怎幅表情？”
陈笑泠把手中行李拉杆一丢，快步走过来：“我、我两个多月没见到你，你真的被大妖精拱了啊？！”
路迎酒：“……”
个“拱”字是怎回事。
陈笑泠反复打量他们，震惊无比，后喃喃说：“人的直觉果然不失误，我第一眼看到大妖精觉他不对劲……果然是对你图谋不轨啊，果然是馋你的子啊。”
她悲痛了几秒钟，突然神情一变，又轻抚上自己妆容精致的脸：“难怪我暗示了你那多次，你都没有动心，原来不是我不够好看，是我的『性』别出了问题——我说呢，我那好看，谁会不喜欢呢？”
路迎酒：“……”
他想为自己本来笔直的『性』取向辩驳一下，但说来话长且欲盖弥彰，他选择了沉默。
一个小时后，飞机从机场起飞，展翅向蔚蓝『色』的天空。
陈笑泠要了『毛』毯后，又要了一大堆的零食、饮料，发狠似的吃个没完。
等东西吃差不多了，飞机也快到目的地了，她终接受了白菜被妖精拱走了的事实。
她个人，好好在下手果断，从不拖泥带水。等到下了飞机，她已顺利完成了移情别恋，觉新认识的小师弟不错了。
只是，她拉着路迎酒的手说：“小路，你要是受委屈了一定要回娘家啊，我帮你出。”
路迎酒：“额，谢谢？”
“不客气。”陈笑泠叹口气，“我要开始泡小师弟了，他才是我的新晋白月光。”
三人从机场乘车，去了陈笑泠所说的地方。
那是一条长街。
它有点狭窄，在金坊市的中心偏南，但是路两边开了不少店铺。
来之前路迎酒查了，应该是金坊市有人气的旅游点。交通便利，吃喝玩乐一条街上有，周围更是一大堆民宿，每到旺季都会被订满。
只是现在，哪怕是周末长街上也没有多少人，只有三三两两的游客，也有不少店铺直接关了门，铁闸门冰冰冷冷，将他们拒之门外。
陈笑泠指着远方，说：“那边尽有个以‘精神病’为主题的博物馆，叫雨天博物馆，是科普与精神病相关的。它的创建者是张家的人，而上一任馆长叫张成周，两年前辞职了，之后不知所踪。”
她又补充：“是我调查到的、近一个活跃的张家人了。其他人都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张家衰落，早已是空有世家的名。
按照现在势，不过多久它要被直接除名了。
路迎酒心说，难怪他们一直想找到自己，交还天，完成当年的仪式——如果没有外力相助，家族肯定要消亡。
但消亡了，又和他有什关系呢？那些世家欠他的已经够多了。
他唯一需要担心的，是那场存在占卜中的百鬼夜行。
他们在酒店放了行李后，直接出发去雨天博物馆。
在长街上走了五钟，远远看到了一栋低矮的建筑，大概有两层高，外形刻意做成欧式古宅的模样，黑『色』屋顶配上刷雪白的墙，窗户不透明，看起来阴森森的，还蛮有感觉。
黑『色』标牌贴在门口，写着【雨天博物馆】。
售票处那标了【每人150元，8岁以下的儿童不建议入场】
一个老在售票处的玻璃后呼呼大睡。
路迎酒敲了敲玻璃，他才猛地惊醒：“买票啊？”
“嗯。”路迎酒说，“来三张票。”
老收了钱，慢条斯理地撕了三张票他们：“进去吧。”
路迎酒接过票，又问：“你认识张成周吗？”
老愣了一下：“张馆长？他早不在里了。”
“那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以前有他的手机号，一直没有人接。”老说，“是换手机号咯。”他次打量三人，“你们不是记者吧？”
“不是。”路迎酒摇，“谢谢，我们进去了。”
三人进了博物馆。
和外的街一样，博物馆的人不多，刚进去看见一个牌子，写着“带你走进精神病人的世界”。
屋内被划成了不同的小区域，他们走进第一个小房间，大大的【强迫症】三字出现在墙上。
旁边有介绍：【患有此病的患者被入侵式的思维所困扰，在生活中反复出现强迫观念及强迫行为……（注）】
第一个展览品是一松松锁上的木门。
那锁看起来老旧，猛力一推肯定被推开。
一行字写着【我总是会反复去看，门有没有被锁上】
【一开始是10钟，然后是5钟，后发展到我每2钟都想去检查一遍门锁。即使是一遍遍确认了，门已经被牢固地锁死，我也会想：万一“锁死”只是我的想象呢？是又开始重新检查】
【好像我的心中，有一扇永远无法被锁上的门】
下一个展览品是一个洗手台。
【不好好洗手的话，我的手会满是细菌吧？】
【整个世界满是细菌，每每秒都在我的手上增生，如果不洗手，我什事情都做不下去】
【洗手洗手，洗到皮肤都发红破掉……】
下个展览品是一段楼梯。
【1，2，3，4，5……】
【咦？我刚才是不是数漏了一级台阶？我重新走一遍，好好数一次，数字绝对不出错】
接着又是多个展品。
【在我桌上，所有的东西都必须按照大小摆放……】
【晚上脱衣服，必须是衣服、袜子、裤子个顺序，不混『乱』。】
【那些回忆在我的脑子里『乱』窜，我必须完整把在脑海中把它们过一次，不被打断。】
【我总是忍不住思考，地球为什是圆的，而不是方的？1+1真的等2吗？】
【……】
“个博物馆还挺有意思的。”陈笑泠左右打量，“本来还以为他收150是骗钱的，没想到做那上心。”说完她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路迎酒点，赞同了她的观点，又走向其他房间。
其他房间介绍了“精神裂症”“双向感情障碍”“厌食症”等，展览品都做的精致，还有患者们的自述。
【好烦好烦好烦，为什个电话挂不掉！】
【他肯定在我的水里下毒了！】
【有人在监视我的生活……】
等他们走到一楼中心的房间，视野骤然开阔。
是个大厅，占据了上下两层的距离，层层叠叠的人脸挂满了一整面墙。
那些都是人脸画，少说也有一百多张。
准确来说，应该是患者们的自画像。
和四洞屠宰场的那种『逼』真画像不同，它们的线条大多粗犷简单，画功的差距也非常大。
有些勾勒出人脸线条，甚至称上栩栩如生，神态惟妙惟肖，有些是一团『乱』麻，什都看不出来。
有些带着诡异的笑，有些眼泪如泉涌。一个人把自己的面庞涂黄澄澄，还画出了光圈，应该是自认为是个太阳。一个人为自己安『插』上天使翅膀，还有个人在自己眼中画出旋涡，旋涡里是游泳的猫与长足的蜈蚣。
博物馆把它们用黑框裱了起来，整齐挂着。
陈笑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乍一看有点渗人啊……幸好我们不是晚上来的。虽然仔细看一看，有挺多张画还挺爱。像是小朋友画的。”
路迎酒：“……”
他倒是不觉害怕。
他只是看了看边的敬闲，想到敬闲的自画像肯定是火柴人。
不过一路走来，他们没见到其他的游客，甚至也没有工作人员。
路迎酒问陈笑泠：“你有打听到里的什传闻吗？现在是旅游旺季，人不该那少的。”
“有倒是有。”陈笑泠说，“一年前，条街上有个民宿半夜着火了，死了五六个游客，当时闹挺大的，上了好几天的新闻。所以今年人气立马低『迷』下来了，大家还是有点怕的嘛，甚至有传闻说里闹鬼了。”
她笑笑：“不过，博物馆里是真的只有我们啊，那空，惜那些展品做那精致。”
话音刚落，有脚步声传来。
一众打扮花花绿绿的游客来了。
为首的是个导游，他手中举着小红旗带队，见到他们三人愣了下，问：“家博物馆的出口在哪里啊？”
博物馆不大，房间却挺绕的，『迷』路也不奇怪。
陈笑泠他们指了个方向：“你们往那房间走，左拐之后右拐，应该看到安出口的标识了，顺着标记走行。”
“哦哦，好的。”导游说，“谢谢啊。”
他带着那群游客走了。
陈笑泠问路迎酒：“我们还上去二楼看吗？”
“上去看看吧。”路迎酒点，“如果遇到其他职工了，还以问问张成周的事情，有电话和住址更好了。”
他们顺着大理石楼梯上了二层。
二层的前几个房间，介绍了恐惧症和自闭症。
【我害怕封闭的空间】
一台老电梯放在他们面前，一个人体模型抱着，躲在角落。
【我害怕蜘蛛】
一只蜘蛛的模型立在墙上，八只眼睛盯着游客，上每一根『毛』都清晰无比，陈笑泠看了直皱眉，甚至嫌弃到不愿意拿出手机照相，觉它会污染相册。
敬闲倒是目不转睛地看着。
路迎酒戳他，低声说：“不准喂『毛』团子。”
【自闭症儿童也被称作来自星星的孩子……】
陈笑泠刚想说什，又是一阵脚步声。
从墙角拐过来一群人，竟然又是刚才那个领队。
领队见到他们也是一愣：“怎……唉小美啊，我按照你说的路走，怎又走回来了？”
陈笑泠说：“我你指的路没问题啊。说了里是二楼，你怎会『迷』路『迷』到上楼了？出口不在楼上的呀。”
“是二楼吗？”领队使劲抓了抓脑袋，“我们上了楼梯吗？”
他后的一群人也是交接耳，都是满面茫然。
陈笑泠背后顿时一阵凉意。
她虽然驱鬼术学不好，但情况一看有问题。难说，群人遇上了鬼打墙？
她下意识回看路迎酒。
路迎酒却没有看她，反而盯着队伍里的一个人看。
那是个穿着白衣服的中年男人，神情外焦虑，不断往角落的一个方向看去。陈笑泠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那角落是一扇锁着的门，门上写着：【内部人员通】
为什要看个？陈笑泠有点『迷』『惑』。
但既然路迎酒关注他，想必是有原因的。
那领队自己碎碎念了一会，又举起小红旗，准备带着大家继续找出口。
陈笑泠想阻止他，说鬼打墙样是出不去的，却被路迎酒拽住了。
路迎酒看着她，轻轻对她摇了摇。
陈笑泠站定不动。
那群人抱怨着经过他们边，陈笑泠听见白衣服男人在碎碎念着什，神情越发焦急。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
那男人碎碎念到：“那门锁紧了吗？那门锁紧了吗？那门锁紧了吗？那门锁紧了吗？那门锁紧了吗？那门锁紧了吗？那门锁紧了吗？那门锁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