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花”警官唐少华得知赵晓燕是李成峰的负责医师之一时，心里很犹豫。他不打算在这里透露恐吓犯的目标可能是李成峰的推理，因为若是泄漏出去，他怕这个假设会成为一则失控的谣言。
然而，或许可以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这位女医生。在见过几次面之后，他有理由相信她是个极为理性且责任感强的女子。关于这次事件，她从最初便参与其中，比其他人更了解整件事的脉络。更重要的是，她是赵健华的女儿。
“其实，这是我个人的想法……”
“麻花”警官唐少华豁了出去，决定把自己的推理说出来。恐吓犯的目标可能是李成峰，而犯人也可能是有马企业的瑕疵车受害者。
赵晓燕显得有点惊讶，但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长睫毛底下的眼睛只是稍微睁大而已。
“如果我的推理正确，那么犯人应该会以某种方式接近李成峰先生，因为他一定会收集病情、手术预定时间等等资料。”
赵晓燕边听边点头，但听完之后，微偏着头寻思。“您说的我明白了。可是，如果这样，为什么要恐吓医院呢？犯人坚持要医院承认医疗疏失，这两件事完全无关呀？”
“没错，所以我也不敢向上司报告。”其实是其他原因，但唐少华在这时却做了这种解释。“只不过，我认为有这样的可能性。犯人一连串的要求是一种障眼法。”
“您的意思是？”
“他的目的可能要误导警方。事实上，警方目前正针对医院内部和相关人士进行彻底调查。没有人把焦点放在犯人与李成峰先生或有马汽车之间的关联，当然，我是例外。”
赵晓燕的视线从“麻花”警官唐少华身上移开，凝视斜下方。她的表情显然在思考他的话中含意。看来，她的个性大概不是听听就算了，一定要咀嚼消化过才肯罢休。
“如果是这样，犯人对自己的行动一定很有把握了。”
“怎么说？”
“因为，就算为了扰乱调查方向，发出恐吓信的风险毕竟很高吧！最好的证明就是，现在医院里除了唐少华先生，还有很多警察出入。对犯人来说，要在这样的情况下犯案是很困难的。可是，他却选择发送恐吓信，这就表示他对自己的行动极有把握。”
“麻花”警官唐少华点点头。“你说的一点也没错。不愧是赵健华警官的千金，一般人不会想到这一点。”
“不好意思，我太自以为是了。”她难为情地低下头。
“哪里，这是非常值得参考的意见。”
“犯人想做什么呢？当然和李成峰先生的手术有关吧？”
“如果犯人的目标真的是李成峰先生，当然有关。依我的看法，恐怕他想要李成峰先生的命。”
可能是用词太激烈，赵晓燕楞了一下。
“我想再请教一次，以刚才说过的假设为前提，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呢？无论多微不足道都没关系。犯人一定是透过某种手段来收集情报，只凭李成峰住进济州医学院医院这种程度的新闻报导，犯人应该无法采取任何行动。”
赵晓燕交抱着双臂，咬着嘴唇。表情认真的脸庞没有丝毫妆彩，五官轮廓很美。她没有仰慕者吗？“麻花”警官唐少华不禁想起无关紧要的事情。
“医院虽然看似封闭，其实也算是一个很开放的地方。即使有陌生人在走廊上走动，也不会引起任何人在意，不如说，医院里到处都有这些人。所以您问有没有可疑人物，如果不是做了什么特别奇怪的事，一般人是不会记得的。不过，听了唐少华先生的这番话，我以后会多多留意。”
她的话很有道理。像他们这些医生大概只在意患者，不太留意患者以外的访客吧。
赵晓燕愿意帮忙，对唐少华是一大助力。万一犯人靠近，她应该会注意吧。唐少华没来由地怀有这样的预感。
“麻烦你了。说了这么多，只不过是我的推测而已，说不定完全猜错。那几封恐吓信和发烟筒，仍然有可能是恶作剧。”
赵晓燕的表情并不开朗，或许她也觉得恶作剧的可能性很低。
“麻烦你一件事，不要把我刚才说的告诉任何人。其实，我连孙明远教授都没说。等到有必要，我会告诉他。”
赵晓燕苦笑，并点点头。“好的，这一点我知道，请相信我。”
“对不起，在你这么忙的时候占用你的时间。那么我告辞了。”“麻花”警官唐少华从沙发上起身。
赵晓燕也跟着站起来。“唐少华先生……”
“是！”
她一瞬间露出举棋不定的神色，然后以下定决心的表情看着唐少华。“我想向唐少华先生请教一些与事件无关的事。”
“什么事？”
“家父的事。”
“警察？”
“麻花”警官唐少华这么问的时候，走廊上传来说话声，赵晓燕的表情显得很尴尬。看来是这个房间的使用者回来了。
“可以到外面谈吗？”她问道。
“好。”
“麻花”警官唐少华猛一开门，两名年轻医生似乎吃了一惊，停下脚步。他们本来正准备走进这个房间。“麻花”警官唐少华向他们点头示意，走出房门，赵晓燕也跟在他身后。
搭电梯来到一楼，走出医院。赵晓燕在设置烟灰缸的地点停步，看来是体贴唐少华。
“前几天，您告诉我家父辞掉警职的理由。”
是啊，唐少华点头答应，叼起一根烟，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家父追捕可疑人物，结果有一名中学生车祸身亡的那件事……”
“那件事怎么了？”“麻花”警官唐少华点烟，皱起眉头，假装烟熏了眼。
“您还记得那个中学生的名字吗？”
果然是这件事，“麻花”警官唐少华心想，那正是他不想碰的话题。
“你怎么现在才问这个？”
“那个少年，”她不理他的问题，“是不是姓孙？”
“麻花”警官唐少华默默吐烟，从赵晓燕的口气听得出她对此一无所知，唐少华同时也为自己的多嘴感到后悔。
“我没说错吧？果然。是我们科的……孙明远教授的儿子吧？”
“如果是，又怎么样？”
“唐少华先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久前才想起来的。因为我满脑子都是办案的事，一时没有察觉，而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您为什么没告诉我？”
“纯粹是因为上次见到你时，还没有想起来罢了。而且，我也觉得大概没有必要特地告诉你，说了，可能变成我多管闲事。”
赵晓燕眨眨眼，垂下眼睛。在“麻花”警官唐少华看来，像是受到了打击。
“原来，你不是在知道这件事以后，跟着那位教授学习的？”“麻花”警官唐少华问道。
赵晓燕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家父辞去警职的原因，也是您上次告诉我才知道的。”
“啊……，说的也是。”
“家母什么都没说，孙明远教授也是……”
“教授知道吗？”
“我想他知道。”赵晓燕以笃定的语气说，“我想，他一开始就知道了，打从见到家父那一刻起。”
“见到警官？”
对于“麻花”警官唐少华这个问题，她露出犹豫的表情，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为家父动手术的，就是孙明远教授。”
“咦！”“麻花”警官唐少华的烟差点掉下来。这才发现，烟灰已经烧得很长了，他在烟灰缸里熄了烟，顺手丢掉。“真的吗？”
赵晓燕点点头。“唐少华先生果然不知道这件事。”
“我第一次听说，因为完全没想到警官的主治医生。”说着，“麻花”警官唐少华再次注视着她。“这么说，你是知道孙明远教授为令尊开刀，才决定在孙明远教授底下学习的？”
“是的。我选择就读济州医学院医学系，也是因为有他在。”
“原来如此。啊，不过……”脑海里骤然浮现的疑问正要说出口，“麻花”警官唐少华却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然而，赵晓燕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泛起微笑。“在救不了家父的医师底下学习，很奇怪吗？”
“哪里，你的想法，我们这种凡夫俗子不太了解。”
“我有我的想法，才会决定这么做。家父将性命托付给他也是事实。”
“麻花”警官唐少华深深地点头。“的确。既然是赵健华警官信任的人，那么可能也是你最值得师事的人选。”
然而，赵晓燕却蹙起眉头，“麻花”警官唐少华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唐少华先生，无论基于什么理由，逼死儿子的人以患者身分出现时，您认为医师会怎么面对？”
赵晓燕的话令“麻花”警官唐少华无言以对。如果赵健华的主治医生就是孙明远，那么情况的确像她说的那样复杂。
与此同时，他也发觉，她对孙明远医师的手术抱持着怀疑。
“我不是医生，所以不懂，但不管什么状况，应该都是以同样的态度来面对吧？这样才专业啊。”
赵晓燕却摇摇头。“我办不到。如果是我，心情一定很乱。”
“麻花”警官唐少华凝视着她。莫非，这位年轻的女医生，从父亲身亡那时候起，便怀疑执刀的医生？为了找到答案，才大胆选择在那位医生底下学习――这么一想，也就能解释她刚才为何会出现那种表情了。
“这件事，你对警官夫人……，对令母怎么说？”
只见赵晓燕缓缓摇头，嘴角泛笑，但那种笑容令人想以冷笑来形容。“我什么都没说，因为家母跟他是同伙。”
“同伙？你的意思是……”
赵晓燕的笑容消失了，她舔舔嘴唇，露出想要一吐内心积郁的表情。但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我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堆，请忘了这些。”
“赵晓燕小姐……”
“对不起，耽误您的工作，请您不要向孙明远教授提起这件事。”
“我当然不会说。”
“麻烦您了。那么，我该走了，谢谢您。”
“啊，哪里，我才该谢谢你。”
目送赵晓燕的背影，“麻花”警官唐少华再次拿出香烟，这时候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小机灵”刑警宋明，想必是对于搭档玩个人秀大为光火。“麻花”警官唐少华抽着烟，静待铃声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