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似乎从炎热慢慢转向凉爽了，仰起头去看着天空，就会莫名觉得蓝天距离地面变得高了许多，如同镜子一般澄澈清明。
结束了上午最后一节课，铃声响起，几十个学生便从各自的班级里飞奔出来，排列混乱步伐却相当一致的速度冲向食堂。
拖堂的高一班级满是怨念地从大开的窗户看着自由奔跑的学生，而高二和高三班级都在定定地坐着听老师讲课。
毕竟他们已经习惯了在高一年纪吃完饭之后才能下课去食堂吃饭的悲惨命运，淡定得连听到下课铃声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我发现还是有很多同学到了高二了还不懂得‘的、得、地’的用法。”语文老师刘小楹拍着黑板，无奈地说着。
“我改十篇作文就有五篇犯了这个错误，在这里我就再给一些一时忘记用法的同学好好补一补幼儿园的知识。”
刘老师在黑板上写下的、得、地，“的后面必须跟名词，地后面必须是动词，得的前面必须是动词。”
坐在下面的学生大多撑着脑袋，看着刘老师解释的得地的用法，他们都知道课会拖多久，早就对吃饭没有太多的期待了，都在认命地听着课。
“这些知识非常简单，只是总会有一些人犯错，这平常写作文错就错了懒得改，然后这个习惯带到了高考上，那就好玩了。”
刘老师放下了粉笔，她知道刚刚下课铃已经响起来了，她看了看底下一脸淡定从容到生无可恋的学生，叹了口气。
刘老师来阳平高中有一会儿了，也问清楚了情况，高一的学生一般是看在是新来的，都会稍微放松一些。
但是高二和高三的在老师们看来就是准备上战场的战士，除了运动会，几乎什么有趣的活动都不会轮上他们。
拖堂成了常常会发生的情况，因个别班级学生的理解能力而异，老师们会因为同学们在某处的缺点而去细讲题目，讲得久了，自然就拖堂了。
而且一拖起来就长得不行，也就耽误了学生吃饭了，其实拖堂谁都不愿意，老师也想吃饭，一拖堂，不止学生赶不上食堂的热乎饭，他们自己也没得吃。
“课就上到这里吧，下课。”刘老师一边说着，一边在心中考虑着作业的份量。
刘老师话刚刚说完，久经拖堂的同学们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楼下传来高一学生的奔跑声，他们才沸腾了起来。
得了允许，个个抄起饭卡就冲出了教室，一阵响亮的脚步响彻了整栋高二楼，让整个高二年级还在上课的学生意识到，特么有个班贼走运的下课了！？
听着学生们的脚步声，刘老师忽然感到了些许后悔，这些声响太大估计已经影响到了别班讲课，回了办公室，她可能会被老教师摁在地上质问。
只可惜班里的学生几乎都走光了，就算是想后悔都没有用了，刘老师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开始收拾好自己的教材。
她正看着手上的教科书，突然看见一本摊开的辅导册举到了她的眼前，顺着辅导册的后面看过去，班长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班长啊？是想要问问题吗？”刘老师有些诧异，刚刚听教室一阵轰鸣，以为学生都走光了，没有想到还有留着的。
“嗯，有个小问题想问一下老师。”衍罗对刘老师抿嘴笑着，“不会打扰到您吧？”
刘老师莫名觉得后颈一凉，她正打算赶紧去教室饭堂吃饭来着，不然等其他老师都来了，她感觉自己很可能会被围殴。
“当然不会了，来，让我看看，是哪道题呀？”刘老师收敛了不适，看着衍罗问着。
“是这道阅读题有点不明白。”衍罗指出了辅导册上的一道题。
刘老师顺着衍罗纤指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她推了推眼镜，“这道题啊，看你写的答案是觉得被迫害的少女本身有问题啊。”
衍罗点了点头，这道阅读题的文段大致内容是讲三个人互相指认对方有罪，分为受害者、施暴者和旁观者。
指责对方有罪是围绕着一段侮辱案件发生的，受害者指责施暴者，施暴者指责旁观者，旁观者指责施暴者和受害者。
受害者称被施暴者侮辱，施暴者称受害者也有过错，旁观者认为这两个人都有错，于是两人都一致指责旁观者。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关于同理心的阅读理解，提问是问学生去解读受害者的善恶，不需要太过专业的心理学解读。
“这道题你应该已经看过了后面的正确答案了，如果按照那个正确答案去写的话，你一定会拿满分。”
刘老师还是记得的，辅导册最后几页的答案已经说明这道题只需要套用阅读理解的回答格式去称赞受害者的忍让和旁观者的冷静就好了。
“不过嘛，你写下了别的答案呢。”刘老师说着。
当初看到这道题，她的心里就在想着为什么会有这种相当于政治正确的东西编入辅导册啊，难道不会教坏还没有完全端正三观的小鬼头吗！
现在来了个问题目的学生，刘老师在想着应该是教导衍罗就当作应付考试那样写这种正确答案就好，还是好好给衍罗上一堂关于善恶是非的课。
“因为我觉得啊，所有事情都是有因果的。”
衍罗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兀自皱着眉头苦恼的刘老师，虽然不知道她在苦恼着什么，但是为难的样子还是挺可爱的。
学生们对这个新来的语文老师印象算不上很好，刘老师刚刚毕业，教学也没有老教师那样熟练，所以学生都不怎么服刘老师。
在小说里，刘老师可是个正义的小天使，发现了校园暴力的发生就决定要把这种暴力连根拔起，帮助了女主度过了很多的难关，也是推动剧情的重要配角。
衍罗知道刘老师的性格设定和光环会比较敏锐，她肯定会在摸索暴力的发展之后摸到了暴力的起源，也就是衍罗。
有老师这个头衔和光环在，就算不能纳为己用，衍罗也不想让这个有用的舆论势力被柳言止使唤，最后查到了她的头上。
“有因果？可以说说看吗？”刘老师想了想，果然还是和衍罗好好谈一谈这个问题会比较好。
毕竟她不想看着学生为了应付考试，连善恶是非都要按死板的黑与白去分辨，对一个心智正在成长和汲取的未成年人来说，那样太过极端了。
“我觉得受害者也是做过了一些错事才会得罪了施暴者，施暴者有很多其实也是被迫害了才会转而使用暴力。”
这种话相当于是在说一个走夜路被侮辱的姑娘是因为衣着太暴露，一切罪责都甩到了受害者的身上。
简直就是苍蝇不咬无缝的蛋的另一个说辞，衍罗自己说着都觉得恶心得不行，但是没办法，她要给直觉最敏锐的刘老师来一点心理暗示。
可能这句话也引起了刘老师的不赞同，她皱起了眉头，“你觉得是受害者先做了坏事才会逼得施暴者去欺负受害者吗？”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因为文段只选择了一节，我只能说我自己感觉到的那样，如果两人都有罪，那旁观者可能也有罪。”
衍罗故意混淆着刘老师的思考。
刘老师还在整理和理解着衍罗的话，她点点头，示意衍罗继续说下去。
“观望两人斗争，自以为冷静地去分析施暴者的过错，却没有考虑过施暴者曾经受过的迫害，也没有考虑过受害者曾经犯过的错误。”
这句话看似理智，实则全都是衍罗满嘴跑火车，她在刘老师面前扮演的是一个三观尚未完全，却带着一点好奇的小姑娘。
“我想大家应该也去客观地看看这两人曾经犯过的过错和善事，这样审判不才是公平吗？”
衍罗细声细气地说着，慢慢地把话引回到了受害者身上，“有因才有果，如果当初受害者没有做什么影响了施暴者，可能一切都是不一样的。”
刘老师刚从学校毕业出来，她很年轻，但是并不天真，在听到衍罗认为受害者是有错的人的时候，她已经有些不赞同了。
可是在听了衍罗的最后一番话后，刘老师莫名又有一些动摇了，是了，每个人都会犯错，谁知道会不会是自己不在意的话就伤害到了对方呢。
这也是刘老师想要告诉给衍罗的，每个人都是复杂的，世间的是非并不是由好坏就可以说清楚的。
刘老师低着头，秀气的眉头仍然紧紧皱着，衍罗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刘老师眼睛里变化的情感没有一丝能逃过她的眼睛。
她知道刘老师应该是在思考和消化着她的话，她不需要刘老师把她的话当回事。
衍罗只需要这句话隐隐烙在刘老师的心里，等知道柳言止被欺负的时候想起来就可以了。
而且衍罗知道刘老师在学生面前会放松警惕，会认真聆听也会去相信学生说话的态度，她特意说的这番话，应该能在刘老师心里留下一点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