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生试的日子，嘉兴城里很热闹。
不如发榜日的喜庆，但此时每个考生的脸上都洋溢着欢喜，他们心中都怀着一次中榜的梦想。
考试是在官学中举办的，官学门口，几个衙门里的官吏以此登记入场考试的准考证明，并由嘉兴县县衙的衙役配合检查考生的随身物品。
江嘉豫来的不算早，宋花生托人安排考位的事情，宋根生私底下告诉了江嘉豫。
对于考位，江嘉豫还比较满意，好的考位远离臭号。她宁愿弃考，也不想忍受几日与茅厕相伴的痛苦。
自觉走到队尾，江嘉豫向前望去。
大多数考试和曹刚勇年纪相当，偶尔有一两个面带皱纹的，也只有三四十的年纪，不似戏文中所说，白发苍苍赶考童生。
“你，年龄超了！回去吧。”核查准考证明的官吏把证明交还考生，冷漠地说道。
接过官吏递来的准考证明，头发还是一片乌黑的男子直接跪了下来。“官爷，你看我这身子骨还壮实，当年我这户籍也是早报了两年，爹娘就想让我早一点顶了村子里面的劳丁名额，我这年纪一把，就想读书。考了这一次，要是不中，我以后就安心过日子了。”
官吏皱了皱眉头，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这样的人官吏每年要见不知多少。
而且这个超龄考生手上的准考证明也是去年的，早已经过期了。想来是去年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导致他误了最后一次童生考试。
“这童生考试也有年龄限制，年四十以上，朝廷就不让考了。也是为了让村民能安心劳务，将更多的机会让给年轻力壮的读书人。”
铁富贵不懂这些规矩，宋根生小声的给他讲解。
倒是让江嘉豫也明白了今日没看见白头考生的缘故。
无论是衙役还是官吏，在考生身份核查的过程中都很细致，既没有盘剥考生物品的行为，也杜绝与考生做过多的交流，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等待的过程中，江嘉豫了解到那位被拒入内的超龄考生名为何超杰，是嘉兴县黄庄镇何家村的人，他是家里的老三，自小就聪明伶俐。
小时候意外走丢被一位老举人带回家，两人有缘分，老举人教何超杰读书，还自资助他考试。
只是这何超杰也够倒霉的，每一次考试之前要么是爷爷奶奶之中有人意外离世，要么是父母被村里派了劳丁。
一次又一次，三年又三年，生生将何超杰给误了。
默默地记下何超杰这个人。
几人顺利通过了身份核验，进入考场。
江嘉豫坐在考官下首第两排的位置，她的对面坐的是宋根生，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屏风。而铁富贵坐在宋根生的身旁。
看得出，宋花生在考位排位上下了功夫。
随着一声“开考”，一张题板被衙役拿了进来，摆在了几道屏风前面，让所有考生都能看见。
投过屏风的缝隙，江嘉豫朝着宋根生的方向比了一个大拇指。
三人早就商量好，要比一比谁考的好。铁富贵尤其在意这一次比试，他也是三人中最努力的一个。
宋根生、铁富贵同时看到，笑嘻嘻的都点了点头。
发现了他俩的动作，监考的官员轻咳了两声算是警告。
这一日考的是基础科目，没什么新奇的，其中一半的句子摘自常见的启蒙书籍，还有一小半来自四书五经，偶尔有一两道稀奇古怪的题目属于考官的恶趣味，很多人连出处都猜不出来，更别提能填出其中空着的部分。
江嘉豫扫了一遍题目，胸有成竹，大部分的题目她都看过，甚至很多就出自《增广贤文》。不得不说她好运，之前往返嘉兴，在路上曾把这本书册反复读过不下五遍。
童生试也看卷面，但不算卷面分。
江嘉豫的字不算难看，但自带一股风流。是她当太后时候喜欢的字体，放在科举上有点不合时宜。
为了练字，这个月梁有才每天给她布置了几张大字。一个月左右的功夫，竟然也有小成。
花了半柱香的时间，答完了卷面。江嘉豫靠在椅背上，从头到尾开始检查。
所有的题目都回答了上来。
其中一句拓展题“掌上明珠，光摄大千世界。”要求填写下句，颇为奇怪。
但这难不倒江嘉豫，她刚得皇后之位时，为了获得原来的老太后的好感，就曾花了半年的时间抄写佛经。
《地藏经》她至少抄了不下二十本。里面的内容，也烂熟于心。
出这道题的想必是个孝子，有点意思。
江嘉豫提笔写下了“智慧音里，吉祥云中，为阎浮提苦众生。”
考试的时长为三柱香的时间，燃尽了两柱香之后，大多数的考生都停了笔。会答的早就答完了，剩下的就等着听天由命了。
铁富贵还在埋头苦想。
宋根生表现的比较轻松，整个人在凳子上晃来晃去，就差哼着歌，手舞足蹈了。
江嘉豫眯着眼睛，她的注意力一半放在宋根生身上，另外一半放在宋根生左手的少年身上。
从考试开始，那个少年静静坐了一个时辰之后，就开始左顾右盼。从衣着看，他身上的淡紫色绸衣一尺布就价值二两银子。
每一次抬头，那人总要瞄两眼考官。
有钱人考试，行为鬼祟，江嘉豫不由地做了最坏的假设。
盯了一会儿，江嘉豫很快发现给少年传信息的是他自己左侧的考生。投过屏风，江嘉豫注意到配合的考生年纪偏大，眉眼间很稳定。
也许是两人动作太大，不一会儿，就连宋根生也盯上了自己身旁有些不对劲的少年考生。
只是宋根生的动作丝毫没有遮掩，一双眼睛瞪的老大，隔着屏风，江嘉豫都感觉到宋根生脸上的震惊。
抚了抚额头，江嘉豫心思轮转，开始想办法，怎么能既不伤到宋根生，又揭发出作弊的考生。
“报考考官，有人作弊！”告状的话语从屏风对面响起，是一道陌生的声音。
坏事儿了。
江嘉豫开始相信，宋根生果然自带霉运，这一次怕是又要花费一番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