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邹孛舟将任务抢走之后的事情，邹珩都是知道的，是那时候他从谈槿那里逼问出的，也有一部分是他命人去查过之后知道的。
此时要芮玄阙接着说，不是因为他想再听一遍，他只是想给自己一些时间。
邹珩不敢顺着邹孛舟所为的目的向下去想，也想不出什么。这一年多的时间以来，他们那些人所做的一切都是让人想不通。
而当年那次任务，邹珩猜到有阴谋在，可这样直接的与邹孛舟有关，就算邹珩已经对邹孛舟失望至极，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接受。
如邹珩所知道的那样，芮玄阙说得没有与邹珩了解到的有差。
看着邹珩出神，芮玄阙开始还以为是他是因为初次听见被震惊到了，但后来仔细一瞧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邹珩闪过迷茫，但更多的只是平静。
听见谈槿遇到的事，邹珩所表现出来的情绪，甚至没有在他知道邹孛舟与此事有关时流露出的多。
“这不太对啊。”芮玄阙心里犯起嘀咕，起身打算凑到邹珩跟前再仔细瞧瞧邹珩。
即使是这样，邹珩也只是抬头看了眼他，见他没有动作，便将注意力收了回去。
风气，热浪吹过。雨后的风不再那般沉闷，但这热意还是让人不太能接受。
芮玄阙已经在外面待了一天，只在雨中感受到丝丝凉意，此刻早就被晒得要没了力气。邹珩却像个没事人，只是一言不发地坐着。
芮玄阙想等等看邹珩能憋出来什么话，身体却不允许他这样做。
“该回了。”芮玄阙道。
“我有一个想不通的地方。”邹珩终于开口，静静地说道。
他内心中一直没能解开的谜团，今天芮玄阙所说的那些也并没有为他解开。
“包括谈槿在内，那些个姑娘到底是因为什么必须要死？”
不管因为什么，都不该成为邹孛舟心生歹意的理由。
那几个没了命的姑娘都是和谈槿差不多大的，又是每天在学校里待着，怎么可能会惹下祸事？
她们的死，无因无果。
芮玄阙也有过这样的困惑，但在他看来只要谈槿还活着，这些就都算不得是什么大事。不过，这些他还是弄清楚了。
“特招进校的学生里，出现了泄密者。身份不明，只知道是个姑娘。你那个舅舅就是在得知此事之后，为了把那个人引出来才联合校领导想出这个办法，在同一时间将特招生全部派出去做不同的任务。”
“这些，往大了说也只是营地的事。”邹珩道。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那个泄密者借着身份不止把你们营地里的事泄露出去了，把一些政务上的事也泄出去了。很关键，所以这个人对邹孛舟来说也很重要。”
原因其实并不难猜，一点就通。
邹珩的手被他攥的死死的，他却一点疼痛感都感受不到。
“当时一起被抢过去的任务，不止谈槿在的那一个，同期有特招在内的所有任务都被他强夺走了。死的，也不只是谈槿身边的几个姑娘。”
芮玄阙补充的这些话，当是最后一枚炸弹投入水中。只是不一样的是炸弹会炸出水花，邹珩不会。
“只为了这么一个人，他就要把所有的女子全杀了。”
邹珩眉眼微抬，透出丝丝寒光。
他以为他已经从谈槿一事上对邹孛舟有足够的了解，却不知，邹孛舟比他了解到的还要残忍无情。
“宁可错杀一千，不会放过一个。如果这件事谈槿没有涉入其中，我还是很欣赏你那位父亲的。”芮玄阙道。
芮玄阙看过太多相似的事，他太清楚那种高高在上的人会作何选择。因为，他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人才在他们眼中，不过也只是个人，仅此而已。这天下之大，出类拔萃的人比比皆是，少了这一批还会有后继者。又何苦绞尽脑汁去浪费时间呢？
况且，这些人还不是亲手培养出来的，更不是相熟的人。
这样的无所谓，曾几何时邹珩也是听到过的。
“走吧，该回了。”邹珩道。
“嗯？就只有这一个问题？”
“是，只有一个……”
他还能问什么呢？问最后有没有把那个泄密者找出来？还是问剩下的姑娘是怎么能活下来的？
无论哪个问题，他看到的都只有一片鲜红，这答案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意义呢？
邹珩没有等芮玄阙一起走，而是一个人低下头以极慢的速度向外面走去。
他突然不敢直起身子，不敢去看阳光。
那个在现今还能滥杀无辜，不顾法度的人，也是从小受父亲熏陶的人，虽说年轻时候叛逆最后没有走上和老一辈一样的路，但总不该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这世上所有的，和他曾经听过的，还有如今亲眼看到的，实在差了太多。
邹珩在这一刻，仿佛失了目标，如游魂一样，但他还剩下一口气，是他还活在这世上的标志。
这种负面消极的情绪，并没有困扰邹珩很久。
在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一群身穿校服刚刚放学的孩子们站在路的对面。孩子们嬉笑着，打闹着，眼中无忧，笑意渗透进眼底，那样天真。或许，只有在考试不及格的时候，他们才会心生烦闷吧。
红灯已过，那些孩子渐渐靠近邹珩，邹珩却没有动。
“我听我妈说，最近镇上丢了个小孩。”
“哎，我妈也说了，还说那小孩被人卖了，现在都还没找回来呢。”
“不对啊，我妈说那小孩是自己跑丢的，才不是被人卖了呢……”
童言稚语，声音远去。
这用来骗骗孩子的话漏洞百出，只为了吓一下孩子，要孩子们早些回家，却被他们当作真事来认真讨论。
邹珩听着，那阴沉着的脸突然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小的时候，他还不像如今这般，那个时候邹战平也曾这样对他讲过类似的话。只不过从邹战平嘴里听到的，可比普通人说的要真实得多也可怕得多。
邹珩记得很清楚，邹战平那一番言语在当时差点吓得他不敢上学，愣是在家中仓库里藏了一天一夜，最后被邹战平的老部下找了出来。他逃学一天，差点还因此被邹战平打一顿。
往事浮上心头，桩桩件件都没有邹孛舟的身影。邹珩想到的最多的，除了邹战平与母亲，便是谈槿。
“如箕水般都还心存向往怀有希望，我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邹珩笑自己，笑自己过往的天真，笑自己方才生出的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