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今年也是六十多岁了，除了年轻打拼的时候累过，这么多年来还第一次坐下没多大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腿疼，还冒了一脑门子的汗。
“行了，别闹他们了。”关彬无奈地叹了一声，随即一笑，一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是满满的纵容。
“我又没说什么，你继续说你的，不用管我。”顾夕朝说完闭眼往后一仰，身后的人迅疾上前拿了个靠枕垫在她头下方，让她不至于躺的不舒服。
顾夕朝裹紧身上的小毯子，空调是关了，比之屋内更热些的温度也在慢慢流窜进来，但依旧抵不过她身上的寒意。
逐渐升高的温度，还有那一点也不妥当的坐姿，这群上了岁数怕冷又怕热、自认为身子骨比金子还贵的老家伙们终于也开始将不满之色显现与表面。
他们当然不是因为忍不住才会如此，而是以此来警告关彬，他们这群人岁数大了，经不得折腾，让他趁早把事了了各回各家。
然而，关彬一心都扑在顾夕朝身上，时时刻刻盯着顾夕朝，生怕她再有一点不舒服，哪顾得上在他看来连糟老头子都不如的老大爷们。
“我知道你们明天都有事要忙，但现在离天亮还早着，我有的是时间陪你们耗下去。对了，可别因为一晚上没睡觉耽误了白天的事，要不然……”
关彬扭头看过去，威胁之际也算是大发善心，给那边扔过去了一包纸抽，让他们别把汗滴在地板上。
“我之所以叫你们过来，是因为你们最近都在市内，当然也是因为我已经确定了泄密的人就在你们中间，就别让我亲自去抓出来了吧。何必非要到那个地步呢？给自己留点最后的尊严不好吗？”
看着顾夕朝说出这些话，透心凉的话语都显得轻柔，没那么让人战战兢兢了。
顾夕朝手一伸，不用说话，关彬就把桌上的水递给了她。
喝了两口水清清嗓子，顾夕朝缓缓睁开眼看向对面人中的的一个，道：“赵叔，我之前出去玩儿的时候，好像在梁家周围看见你儿子了，我看他当时精神好像不太好，现在怎么样了？”
被称之为赵叔的那个人，腿一抖，手及时扶住椅子没让他自己过于难堪的坐在地上。
坐在他边上最近的人下意识地看了过去，满眼震惊，但又不敢相信，想要故作轻松地拍他的肩膀问他两句，让他解释一下，可看到他是什么反应之后，那些个废话就都憋了回去。
“不好意思，没忍住。”顾夕朝做了个假笑，又是一仰把头摆在了原有的位置上。
“唉，你啊……”关彬本想留下最后的体面，但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了，“赵叔，应该不用我再提示你什么了，你自己说说吧。”
“我没什么可说的了，是我做的，你按规矩办就是了。”赵叔没有过分紧张，整个人似乎都卸下了沉重的包袱，在被顾夕朝点出来之后他不知轻松多少。
从进屋到现在的一个多小时里，已经是他此生最为难熬的一段时间了，他感觉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一个小时来的漫长。
“是吗？只有你一个人吗？”关彬从茶几底下的小盒子里拿出来一根笔，又让人找来本子，在上面写下了几个字。
字体不小，不用凑近赵叔也能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
那是两个人名，一个是顾夕朝刚刚提过的赵叔的儿子，另一个，则是在赵叔早年和他闹掰了已经分家了的弟弟。
纸张被立在赵叔面前的时候，他眼神向下看过去，如坐针毡，慌张说道：“他们不知道，只是在我的吩咐下帮我做事而已，仅此而已！真的！”
“一个看不惯你的儿子，一个与你不合的弟弟……赵叔，这人撒谎也得找个合适点的，我刚才给过你一次机会让你说明一切了，这次你要是再不说的话，我想我应该没有再听下去的耐心了。”
似是在和关彬配合，从房外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破了音的吼叫，而这声音正是出自刚刚被扔出去的那个人。
“老板，得了一些意外收获。”那喊叫没过多久，赵叔还没开口，就有人面带喜色地进了屋。
“那人有问题。”关彬面不改色，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些。
“那老小子偷卖私货，用私货的钱走公账做他的生意所得，要不是因为那些钱，单是论资历这次也轮不到他来顶缺。”
“你们自己处置吧，记得把钱处理干净点，给兄弟们分了当奖金吧。”
一个人不知攒了多少年的收入，就因为这么一句话而沦为其他人的胜利品。也是那人没听见这话，不然哪怕是腿被打折了，也要爬到关彬面前和他理论一番甚至打他一顿吧。
短短几句话浪费不了多长时间，关彬把笔放回原位，一声不吭地望向那个咬紧牙关犹犹豫豫的男人。
顾夕朝轻咳一声，关彬摸了下她的手，那手毫无温度，凉的像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一样，他这才意识到关上空调似乎一点作用都没有。
他连忙又试探一下顾夕朝额头上的温度，没感受到发热，这才放下心。
“慌什么，咳嗽一声而已，平时又不是没有，死不了人。”顾夕朝不用睁开眼睛都知道她身边这人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浑身紧绷，面露沉重，就好像她下一刻要离开人世了一样。
“我困了。”顾夕朝轻声说道。
“我送你上楼。”
想要把顾夕朝横着抱起来的手还没碰着顾夕朝就被拍开，顾夕朝手撑着两侧坐直，把毯子扔到一边，那点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热乎气在一瞬间就被她挥霍一空。
关彬没有执意去抱着她，不过在她弯下身子之前已经单膝跪地给她穿上了鞋，扶她慢慢起来。
两人走到楼梯前，顾夕朝微微侧过身子回头看了赵叔一眼，而后出声：“他那个儿子应该没参与到他的事里。”
“嗯，知道了，你就别操心了。”
关彬是真上了心也好，是随口应付敷衍也罢，顾夕朝都没再叮嘱，由着他把自己送回房间。
房间外，中年女子一直等着顾夕朝，在看到两人上来之后脚步匆匆走了过去，从关彬手里把顾夕朝接过来。
中年女子完全不去理会关彬是不是对此不太满意，她把手上一直拿着的大衣披在顾夕朝身上，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说顾夕朝也不仔细自己的身体，半夜下楼也不知道给自己多套两件衣裳。
“好了泉姨，我下次一定注意。”
关彬看到顾夕朝顺从地附和着，眉眼间三分孩子气，那是她和自己在一起时从未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