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局要带着邹珩去的也不是什么其他地方，是他的办公室。
这会儿的甘局办公室门口，不知道比谈槿来的那次清净多少。没了门口来办事的普通人，办公室也比之前那个大了一点，不过唯一不变的，是甘局依旧勤俭的风格。
沙发、书桌都是和从前办公室一模一样的，多出来的只有书架上的书。
“我这儿只有白水，凑合一下吧。”甘局把他桌上常年放着的保温壶往邹珩那边推了推，而后从抽屉里拿出来盒一次性纸杯。
这些都还是从前留下的习惯，现在用不上了，但也不碍事，就没改。温热的水冒着热气但又不会烫嘴，也是那时就形成的习惯。
“我找你，其实是因为你们家最近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邹家现在境况不怎么样，但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你着急呢？”
一杯温热的水被邹珩拿捏在手中，杯底在桌面之上。邹珩似是对那杯水颇有些兴趣，道：“温水，不冷不热，可沸水就不一样了。一舀沸水倒下去，往轻了说那也是要褪层皮的。我觉得，不错。”
这话一听，甘局就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只是邹珩的话在他看来未必能代表邹家，到最后，他还是要去问信得过的人才行。
甘局一直把自己置身事外，只想用尽自己的最后一丝能力去帮助老百姓，如今，却也卷进了这场风波。无他，只因为他曾是邹孚末的老同学，从前在校的时候邹孚末帮过他不少忙，如今邹孚末找到了他，他没理由拒绝。
“这一次闹起来，本来大部分都应该在你们营地里闹腾，但你父亲……”甘局念及邹珩与邹孛舟是为父子，不好多言。
“我明白，您是想说他在外面搞出来的烂摊子，才是最棘手的，是吧？”
该是最操心的人一点都看不出勉为其难，甘局这个外人看着都比邹珩知道着急。
甘局是说也说不得，暗示邹珩让他尽快解决想来也无用，只好直接对邹珩说道：“你不在外面不清楚，快刀斩乱麻才是现在最好的办法。我也看出来你是怎么打算的了，但这么拖延下去，我怕不是褪层皮，而是温水煮青蛙，有人会直借着这次机会，接把你们家分了、吃了。”
一番良苦用心，邹珩不是不领情的人，这种时候还能来劝的而不是落井下石的，基本上都是家中人的挚友，他就算是真的铁了心，也不会生硬的去回绝人家的好意。
“就算有人有这么大的胃口，也是咽不下去的，您放心，邹家再不济也不会让那些小人得志。”邹珩道。
甘局看他，有种说不上来的狠辣，可眼前的人偏就是俊俏公子哥模样，温和淡雅，哪里看得出半点狠戾毒辣？
办公室没有使用电器降温，开着窗，方才还是个大晴天，此刻突然阴风阵阵，大风吹起来是一阵比一阵大，连屋里挂在墙上的外衣都被吹起来，飘飘欲坠，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吹到地上。
邹珩一早洗过的头发没做什么型，风一吹碎发就跟着飘了起来，刮在他的脸上，挡去了他的眉眼，也挡去了他大半的儒雅。
薄唇勾勒出一丝清冷淡漠，唇角上的弧度若隐若现让人看不清楚，甘局就坐在邹珩对面，但却觉着他和邹珩之间像是隔了层纱。
“过刚者易折，善柔者不败。你在这事上何必要如此执拗？你可知，你那一层皮要折了多少人？”甘局还是想将邹珩的想法掰回到在他看来的大路上。
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有自己的行事风格，如何能轻易改变？
邹珩眼角一弯，嘴唇跟着有了些许暖暖笑意，似乎是真的有了转机，甘局屏息凝神地望着他，却只听他说道：“蛀虫之所以为害，就是因为它从芯里开始嗑食，等到人发现的时候，早就是里子和表面都被它吞吃，再无生机。邹家养了多少蛀虫，就连我爷爷都数不清，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您说我的想法不对吗？”
甘局不语。
他倒不是被邹珩的话堵住了，而是切实的开是从邹珩所说的那个角度去考虑当下。
凌晨邹孚末到他家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是囫囵说了一通，他也是根据自己知道的结合邹孚末所言才决定帮他一把。邹孚末想让邹珩接了邹家的烂摊子，而后以他的能力帮着邹珩压下一切为邹珩铺平道路。
这里面的意思就是不打算杀一批，只是打压而已，邹孚末还是想留下那些人为邹珩出力的。毕竟那些人能力不足但到底还是有地位，有他们在，邹珩要走的路会无比顺畅。
所以，即便是邹珩今天就算是不来，甘局也是要找上门去帮着邹孚末和邹珩谈谈的，却不曾想现下反倒是被邹珩说服。
邹孚末和邹珩两个人，其实谁说的都不是错的，无非是所处的位置不同，想要达到的目的也不同。
“你叔叔他，他到底还是为了你好。”甘局愁眉苦脸说着，他既明白了邹珩是何用意，便说不出违心的话。
在他看来，邹珩想要做的，才是与他相投的。
“原来是叔叔……”
邹珩这下也算是知道了这个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是为了什么和他说这些话。
“叔叔那边我已经有了对策，今天他让您来劝我，实在是麻烦您了。”邹珩客气道。
“算了算了，你有对策我也没就放心了，你叔叔那个想法也是无奈为之，我其实也不赞同。要是你能说服他，也算是为民做事啊。”
对于甘局这么一任什么都想着老百姓的领导，他是几句话都离不开为人民服务。也是因为这一点，邹珩才能轻易说服他，让他叛出邹孚末的阵营，少劝说邹珩几句。
“那些个麻烦事说完了，那我们就来说说，你今天到这儿的目的吧。”
邹孚末把从小办公室里拿出来的几张纸在桌上摊平，而后弯下身子在抽屉里寻摸半天，才从最底下翻出来一个牛皮纸袋。
纸袋已经有些磨损，就连上面缠绕的绳子都隐隐发黑，不知落了多少灰。
甘局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泛黄的纸张也不知有多少年头了，似乎已经有些发脆，经不起折啊弯啊之类的动作。
邹珩起身去吧窗户关上，以免这些个资料被风吹走碰到什么损坏了可就不好了。
“这些旧档案连电子系统都没录进去，如果不是当年亲身经历过的，恐怕早就忘了，你来看看吧。”
邹珩小心翼翼地将甘局倒出来的档案拿到手上，虚握着，一点力气都不敢多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