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公主长于宫墙之内，其中也许有些腌臜事，或者是这位嬷嬷与公主结了怨。
但苏元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因为公主看着实在不像来报仇泄愤的。她结结巴巴地问：“开……开坟？”
容玥轻轻瞥她一眼：“苏元，你害怕吗？”
她咽了咽口水，道：“我……我不怕。”
容玥露出一抹极其复杂……有些强撑的笑：“我害怕，我很害怕。”
李眠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公主，我来吧。”
他竟是把她往后拉了一些。
苏元捂上眼睛，她现在害怕了。
容玥别开李眠的手，道：“不用，我自己来。”
可坟才开到一半，一辆看着十分普通的马车快速驶来，苏元一下停了手。
是不是，等人家过了道再继续挖？
这样于死者，不太好。
但容玥没有停下，见苏元停手，她拿过苏元的铜铲接着挖。
马车刚停下，就传来一个女人稳厚的声音：“住手！”
苏元愣愣瞧着，这话乍一听来，是有些威吓，而且很有气势。
可是细听，却不是那么回事。
容玥没有回头看，她似乎听出了来人是谁，却仍不管不顾地接着挖。
“您怎么不出来呢，您出来了，我们还好商量些。”
容玥手上不听，这么说话，气便喘的急了些。
她额上已经冒出细汗。
马车上下来的是一个寻常打扮的妇人，但看着气度不凡，光是走路，都让人感觉很不一样。
一定是个很有身份的人。
然后这个很有身份的人直往这边来，李眠将她拦住。
容玥淡声道：“不用拦她。”
她转身，微微行了个礼：“皇后娘娘万安。”
苏元眼珠子都要惊掉了，她自诩经历无数风浪，可跟了公主这才几天，经历的就比前半辈子都多！
她小心翼翼地想让开，但一看见容玥，就想起来自己现在是有主的，于是硬着头皮回去拦着。
皇后站在容玥跟前，虽有雍容气度，却还是比容玥少了些狠劲，此番与容玥对峙，身为长者，竟还输了气势。
“公主真是另本宫大开眼界。”
这话一听就是嘲讽，容玥当即回道：“娘娘您也另我刮目相看。”
竟然来看人开坟。
她回身朝李眠道：“你愣着干什么，挖！”
这是公主少有的疾言厉色。
李眠很上道，当即就道：“公主稍等，片刻即可。”
皇后的手攥紧了衣袖，看得出来是在极力忍耐。
“容玥，停下！”
容玥冷着脸，说话慢悠悠的：“我之前见到一个叫周荣的人，他说他的母亲，被您定了罪奴。”
皇后道：“那你找我做什么！”
容玥纠正她：“皇后娘娘要明鉴，我没找您。您不是说了吗，这里面埋的是秦嬷嬷，我正好开坟，给人一个说法，来证明娘娘您并没有错判啊。”
她贴近皇后耳侧：“这是……为了陛下着想，为了娘娘着想，我才亲自来的。”
“不然，娘娘这闲事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苏元总怕皇后一个忍不住就对公主动手，只于礼之一字，只要公主还手，言官能参她三天三夜。
而她绝对相信公主是会还手的，于是转到到容玥身旁护着。
皇后低声道：“你，住手！”
皇后攥紧了手，面容苍白，额边竟然青筋暴起，显然已经怒极。
容玥却轻轻地笑，越笑越张狂，似乎无所畏惧，她道：“李眠，继续！”
然后对皇后说：“娘娘可是在担心，我会拿到什么对你不利的证据？”
若嬷嬷真的被她抛尸了，那这坟里应该是空无一物。
她也没想到皇后会来，更加想不通，若是这坟里真又什么证据，皇后也不是傻子，为什么要留着证据。
其实就算能证明皇后真的任意抛尸了，也不能真的拿她怎么样。
容玥来开坟，只是想亲眼看看，这里面到底是不是嬷嬷而已。
总要亲眼见了才行。
皇后一把退开她，容玥所料不及，没能提防，更没想到皇后真的会出手。
她竟然对着坟边扑上去了，而她脚下踩空，重重扑在泥堆里。李眠也愣了一下，道：“公主，这不是嬷嬷，这是……”
皇后忽然低声啜泣起来，她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倒像是容玥欺负人了。
变故太快，容玥甚至来不及管皇后，一听到李眠说的，这坟里不是嬷嬷，她立即去看。
坟里，是一个小小的棺椁，只有周岁孩子那么小的长度。
棺椁没有腐烂，还很完整，容玥忽然懵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棺木怎么这么小，就算火化，也不是这个模样啊？
她抓住皇后的前襟，也不管什么规矩什么礼仪，她只想知道，嬷嬷是不是真的被抛尸江中。
“这是什么回事，怎么回事！”
原先，她只是声音颤抖了些，喊到后面，竟如嘶吼一般。
苏元吓了一跳，公主一向自持身份，这还是第二次，看见她这么失态。
第一次是听到她说先太子是枉死的时候。
皇后已经说不出话了，平日的尊贵就像笑话一样，两个极高身份的人，一个在质问，一个在怒视。
李眠把她拉了过去，抓住她两肩，似乎真有些急了：“公主，冷静！先看看，我们先看看那是什么。”
被他抓着，左肩的疼痛又隐隐出来了，容玥皱着眉头，捂住肩膀，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准备跳进泥堆打开棺椁。
皇后生生拉住了她的裙摆：“别开，别开！”
容玥低头看她，皇后倔强地抬头，眼睛分明红透。
容玥想起她小时候，也是这样拉着皇后的裙子，哭着朝她要芙蓉糕。
容玥连掰开她的手都懒得，直接拖着她走，苏元见状，抖着手来把皇后扶住。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随便得罪人，苏元觉得，做人做到她这个份上，也是很不容易的。
容玥已经跳进坟坑，她的手在日光下微微颤抖，想摸上去，又不敢动手。
李眠也跳下来，抓住她的手，深深地看着她：“公主，放心。”
他指引着她，容玥的手贴上棺椁，一片刺骨的凉意从手指刺向全身。
李眠已经开好棺，现在，她只需要推开，便可一探究竟。
皇后忽然疾声大喊：“那是阿旭！”
容玥蓦的停手。
她回头看皇后，两人目光对上，只那一刹，皇后急急挣开苏元，回了马车里面。
容玥怔然，李眠见她神色实在不对，不由得抓了抓她的手，问：“公主，怎么了？”
容玥恍然如梦初醒，她垂眸望着眼前这棺，顿了片刻，忽然道：“把这里重新埋好。”
她回头看皇后惊慌的背影，回忆如泉水喷涌。
她记得“阿旭”，那是一个弟弟，很早很早，就死于重疾。
那个弟弟，小她两岁。
李眠把她扶出去，望着那辆马车，她忽然想通了皇后的做法，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