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弯了弯唇，真是意料之中啊，无奈地抬起头，看着床上之人，欠身一礼，“参见太后。”
风兮音是江湖人，身份又特殊，可以不行礼。可她是朝廷重臣之女的身份，即使心里不大情愿，但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遍。太后本就看她不顺眼，何必在这种小事上去激怒她。
太后见九歌朝自己行礼，面上不喜也不怒，目光凌厉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声音中带着威严和冰冷，“听说你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客栈，为何不来给哀家请安？”
九歌微笑，“太后见谅，未经你许可，不敢冒昧打扰。”
言外之意：你也没叫我过来。
太后冷笑了一声，“你一个在军营里长大的丫头，竟然还懂得京中规矩礼仪，真是难得！”
九歌仿佛没有听懂她话里的嘲讽，淡笑道：“太后过奖了。”
风兮音微微蹙起了眉，目光微沉地睨向屏风后的人影，冷眸深邃难测。
太后见九歌从头至尾都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中甚是恼怒，正欲说什么，茯苓适时开口了，“公子，可以开始了。”
床边的矮几上摊着一卷白色锦缎，其内有近百根银针，有粗有细，长短不一。旁边还有几只药瓶，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风兮音闻言，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在外间的一把椅上坐下，目光清冷地看向茯苓，“你来行针。”
“我......我行针？”茯苓微微一愣，有些诧异地指着自己。她都没学过逍遥针法，怎么能接脉续脉？
风兮音神色淡然，“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可我不会武功啊。”茯苓露出一丝难色，虽然她还没学过逍遥针法，却懂得基本原理，行针续脉不但要用精湛的针法严丝合缝，还要用内功催动调整，否则就算连接上了，也无法疏通。
风兮音目光转向九歌，面上静如止水，意思不言而喻。九歌呆了下，疑惑不解道：“我是会武功，但不懂医术，能帮什么忙？”
“一会你就知道了。”风兮音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开始吧。”
茯苓迟疑了下，深吸了口气，来到床前，细致地对太后讲解流程。
“太后，等会我接脉时会先用药物消除你皮肉上的痛感，不过九歌姑娘运功催动筋脉时，骨缝相连处可能会酸痒难耐，到时你需忍着点，切不可随意乱动。”
“风神医为何不亲自行针？”太后眉头紧皱，面上有着浓浓的不悦，看着屏风外的风兮音，语气带着薄怒。
若不是为了双腿能尽早恢复，她真是一刻也不想见到轲儿这个姿态甚高的师兄。什么江湖神医，不就是会点医术的山野匹夫，竟敢在她面前摆谱！
“不方便。”风兮音面不改色，语气淡漠且带着几分冷硬。
太后面色僵了一僵，她当然知道风兮音这个‘不方便’的意思，可医者不是应该一视同仁，何来男女之分？
况且她也不认为这个目中无人的神医会在乎世俗礼仪，不肯动手怕是另有原因......
其实，太后打心底里对风兮音的厌恶不比九歌少，尤为憎恨他那孤冷傲然的样子，因为那种淡然出尘的气质，像极了她恨之入骨的那个女人。更让她意外的是，那个女人的女儿，似乎还和他关系匪浅！
太后瞥了眼九歌，眼帘微垂，遮住眼底一闪即逝的狠辣，语气冷沉道：“既然风神医不想动手，那就开始吧。不过话说前头，行针过程中若有什么闪失，就算轲儿求情，哀家也决不轻饶。”
一旁始终一言未发的九歌眉心微拧，不悦地扫了太后一眼，眸色复杂地看向茯苓。
茯苓迎着她质疑的目光，娇俏的五官透着些许自信，“九歌姑娘放心，不会有事。”
九歌点了点头，挪步到床前。
就在她走近时，太后骤然抬眸，惊恐看了她一眼，面色有些白，身体几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隐有后退的趋势，奈何双腿无法动弹。
九歌眸光微闪，却未言语，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眼前的疑色不加任何掩饰。
太后似乎发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稳了稳心神，故作镇定道：“哀家不喜外人靠近，暂时没你的事，你往后站点吧。”
“是。”九歌面色微凝，淡淡应了声，便退至床尾。抬眸与茯苓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疑虑。
茯苓却没想太多，她拿起剪子剪开了太后的裤腿，然后用干净的巾布给腿部擦了一层透明的药水后，半柱香后，开始行针。
行针之时，一道道指令从屏风外传来：
“起针足少阳，绝于阳明脉，内九针，五长四短；外十一针，七长四短。”
......
“阳陵泉，针入六分留，阳关、关阳、关陵针入五分留。”
......
“风市、光明上五寸，少阳络别走厥阴，针入二分留，七呼可灸五壮。”
......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风兮音淡漠声音如山间清泉般不绝于耳的响起，饶是太后在这个时候也不敢插说一句话，一脸凝重地盯着茯苓手起手落。
茯苓虽不会逍遥针法，却不是第一次替人行针，经验颇为丰富，风兮音每一个指令，都能精细的完成，不带一丝犹豫，手法极稳，穴道也进的分毫不差，可见功夫。
伴随着一根根银针落下，茯苓额头有汗珠渗透而出，甚至因为精力高度集中，导致她精神略有疲惫，但捻着银针的手指依然灵活，稳、准、轻、快。
半个时辰后，最后一根银针落下，茯苓深深吸了口气，疲惫地站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汗，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神色，“九歌姑娘，该你了。”
九歌眨着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屏风稳坐如泰山般的人，一脸茫然道：“该我干嘛？”
“运功通脉。”茯苓告诉了九歌四个字。
这四个字对九歌而言，说了跟没说差不多。她瞅着那两条扎得跟刺猬一样的腿，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此时，屏风外响起风兮音沉静的声音，“可记得先前你武功被封，后来宁王运功你打通经脉时所用的劲道？”
“记得。”九歌回想了一下，非常实诚道：“那时我身上没有扎针，现在嘛......有点无从下手啊！”她拿自己的小手在银针更小的缝隙间比了比，很是为难地问：“如果用力过猛，针掉了或者不小心扎深碍不碍事？”
太后眼角一抽，看着她的眼神愈加不善。
茯苓则失笑出声，满心愉悦地看着九歌，笑吟吟地为她解惑，“九歌姑娘，人之要穴，涌泉在足。筋脉我已经连上，现在需要你用内功疏通，从涌泉汇入。”
话落，指着太后的足心，明确地告诉了九歌涌泉穴的位置。
“这样啊......”九歌拧了拧眉，抬眸看着太后，而太后也正满怀疑虑地盯着她。
“你能行吗？”太后厉色问道。与九歌所在意的不一样，她主要担心九歌功力不济或者不尽心尽力。
九歌抿了抿唇，面无表情道：“可以一试。”
太后眸光沉了沉，冷冷盯着她，却没多说什么，大概是因为此时正需要九歌出力才不说话，总之脸色依然不得缓和。
茯苓让了让身，将位置留给九歌，并提醒道：“记住，功力一定要稳，不可操之过急。”
九歌轻轻“嗯”了声，回眸看了眼外间的风兮音，走到床边，两指并拢，轻点在太后左足涌泉穴位上，运转内功，从指尖缓缓流入太后身体。
太后如临大敌，身体紧绷，双眸牢牢盯着按在自己要穴上的两指，一刻也不敢放松。因为那张脸，她不得不防备这个女人会趁机害她。
九歌却没有多想，凝神聚气，平稳有序地往对方体内输送着自己的内功，也许因为习武之人感官要异于常人，真气在太后腿部运行一周后，九歌渐渐能感觉到筋脉断裂的几处，并且越来越清晰......
舒缓的内功行走于严丝合缝的筋脉中，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筋脉全数疏通，再输送却受到了一股无形的阻力，全部弹了回来。
“好了。”九歌收手，即便她不懂医术，也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太后的双腿筋脉已连上。
茯苓体贴的待九歌舒过一口气，才继续道：“嗯，我来收针，你继续疏通右腿筋脉。”
九歌点头，运功之前，抬眸睨了眼太后，太后却不再看她，低垂着眉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九歌淡然一笑，浑不在意，她本来就是看在君羽墨轲的面子上，才愿意消耗内功。至于别人什么态度，关她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