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湖回来后便直奔了内院而来，他这些日子大部分时间都在白卿安那边，府里那些并不引人注目的小变故他还真没怎么关心过。
“回来了。”大江翻着手中的信件和他打招呼。
“出了什么事？”小湖看了一眼书房里透出的摇曳烛光，顿住了脚步。
“也没什么，齐王一片好意罢了。”大江继续翻看着手里的东西，毫不在意的说道。
换几个侍卫和宫人罢了，这些事情以往每年殿下回京都要上演一回，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可他们今天拦住了我，我还带着白姑娘。”小湖冷声道，以前殿下没在乎过这些手段，他们也就没刻意去招惹和防范，可今年还是头一次站出来在明面上对峙起来。
“你带着……难怪殿下今日从宫中回来到现在都闷闷不乐的。”大江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门口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但只听了一句就听说殿下回来了，他便没再多问，宫里的事情就算惹殿下不快也不至于持续这么长时间，谁知门口的侍卫竟然拦下的是白卿安，这种叫板就真的踩到殿下的底线了。
“宫里又怎么了？”小湖问道。
大江还没开口，就见书房的门开了，今日跟着进宫的大侠满面愁容的走了出来。
院里的两人看着他苦着脸走出来又苦着脸关上门，然后走过来时又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书房，将声音压得极低的说道：“殿下又被淑妃娘娘拉着说亲事了。”
“那你愁什么？”大江在他肩头捶了一下，殿下被催着成亲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再说殿下不愿意皇上不同意，那淑妃娘娘再急也没办法啊。
“殿下，让我把适龄的、未婚配的女子的资料都整理一份给他。”大侠有些头疼的抱着头。
“这是你的专长啊，有什么好头疼的？”大江笑着说道，当初调查白卿安的时候可连十年前的旧案都翻了出来，如今不过查一查适合的未婚配的女子罢了，有何难处？
“不止是京中女子，而是天下女子。”大侠用手捂着脸，眼睛透过指缝绝望的看向自己的脚尖，他似乎已经看到无数张脸在眼前飞快的划过。
天下女子？！
大江的眼睛瞬间瞪圆，就连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小湖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这，这没必要吧，你是不是会错了意？天下女子适龄未婚配的多不胜数，门当户对有资格嫁给皇子的倒是还数的过来。”大江看着大侠，按着一贯的思路推测着。
可大侠却依旧是绝望的摇着头，他知道殿下为什么要查天下女子，但同时也很清楚一点，就是殿下要将他调离京城。
“殿下如何拒绝的淑妃娘娘？”一直默默听着他们对话的小湖突然开口问道。
大侠看了他一眼，虽然每次随谢憬淮入宫他们都只在宫门等候，但今日看着那冰若寒霜的脸，他倒真心眼一动磨着送殿下出宫的小李公公那问了好些事。
“母妃，儿臣要娶也定要娶自己心爱之人，绝不会随意娶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
“那淮儿可有心仪之人了？”
“没有，不如母妃等儿看遍天下美人再看喜欢谁，到那时再定皇子妃不迟。”
“那淮儿可要快些，婼儿的婚事都快定下了。”
院子里一时静寂无声，他们万万没想到谢憬淮会用这样的借口来搪塞淑妃。
关键是——
“白姑娘和殿下入京后第一次见面起，他们就应该知道了。”大江想着说道，他在谢憬淮身边负责通信，当然也偶尔负责截住别人的信件然后篡改一二后再重新寄出。
就算在蜀中在苗疆的事京中的人知之甚少，但入了京，有些事就是想瞒也无法在青天白日下做到毫无痕迹。
“今日白姑娘还来过府上？”大侠转头看向小湖，他为了套小太监的话耽搁了好一会儿，没赶上四皇子府门口那精彩的一幕。
小湖点了点头，却让他们的心都沉了下去。
如果入京碰面后白卿安就被他们盯上了，那今日之后她就将高居淑妃和齐王名单的榜首，毕竟之前府里还有个暮夏能做障眼法。
“大侠，磨蹭什么呢？还不快去！”谢憬淮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书房门口，看着院中越发没规矩的三个人无法忍受的将手中的笔扔了过来。
“是。”大侠因为背对书房，听到动静时一转身，应声的同时也正好被毛笔砸了个正着。
玄衣上瞬间被划了一道墨迹，除了摸着有些潮湿外什么也看不出来。
大侠领命去做事了，大江和小湖也垂着脑袋等吩咐。
“她那里筹备的如何了？”
白堕酒坊的小铺面里，白卿安正在细心的交代着药酒的吃法。
“这个叫金橘酒，按您之前说的，您家老夫人食欲不振、食滞胃呆，还有腹胀、咳嗽、痰稀白等症状，我姐姐又亲自上门请过脉，了解了病人体质情况，于是我用金橘、蜂蜜、白酒酿制而成，每日两次一次这样一个小酒杯即可。”
门口有好几个脑袋探来探去，除了下午请她们品鉴得那一壶酒外，这是第二次真真切切的看到了药酒。
“金橘？蜂蜜？这么简单？”门口传来小声的议论。
“人家的秘方哪能都说出来。”
来取酒的嬷嬷没理会身后的动静，笑着接过酒坛。
老夫人食欲不振已经好些日子了，可请大夫来瞧又没什么具体的病症，只是说胃口不好，让悉心伺候饮食，也是那日听人说起这白堕酒坊可酿药酒，老爷便抱着试试的心态来定了一坛。
“多谢姑娘了。”嬷嬷将银子放在桌上，他们从未听过酒和药结合在一起就能治病的，也没多大希望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娘子真有什么妙手回春的本事，反正问过其他大夫，说是有一定的调理作用又喝不死人，便来试试罢了。
“嬷嬷等等！”白卿安跟着起身但又突然喊住了正要离去的嬷嬷。
“姑娘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嬷嬷转身回来，和善耐心的笑着看向她。
白卿安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张方子递了过去，“这金橘酒本要两月才成，我担心老夫人的身体便加……加快了开坛的时间，这是方子您拿好，回去后可自己照着方子酿制一些，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方子！
抱着酒坛拿着方子的嬷嬷和门外探头探脑的街坊们都惊呆了，莫说医者秘技从不外传，就连有些大夫开方子时都会刻意用代号或是自家药铺的暗号来代替所用药材，这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将酿酒的方子给出来的。
“这……姑娘，太贵重了。”嬷嬷看了看方子，犹豫着不敢收。
“嬷嬷安心收下，这方子是针对老夫人的体质和病情开的，其他人并不一定都能适用，所以日后就算要用这金橘酒来给府里的贵人服用，也一定要让大夫看过对症才可。”白卿安抱着手笑着解释道，她不怕方子流传出去，倒不是她故意留一手，而是只要他们请过大夫就能知道这方子却是不是人人适用的。
“那，就多谢姑娘了。”嬷嬷表情复杂的将方子收了，抱着酒坛躬身施礼。
白卿安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又看了看自家门前热闹非凡的邻居们，淡然一笑往后院接着酿酒去了。
“这么简单的酿制方法……当真可解母亲病症？”户部侍郎辛大人捻着下巴上的一撮胡须问道。
“大人，要不先找人试试？”还抱着酒坛的嬷嬷小心的建议道。
辛大人沉吟一刻后却将药方依旧还到了嬷嬷手上，“不用试了，金橘加蜂蜜能怎么样，服侍母亲先吃一杯试试吧。”
“是。”嬷嬷将药方收进怀中，抱着酒坛告退。
辛老夫人靠着垫子，正闭着眼养神，身边的小侍女手里端着酸梅果子之类的开胃小食，可自嬷嬷出门拿药到现在回来看到，分量依旧未减。
“老夫人。”嬷嬷轻声唤了，又拿出事先备好的小酒杯，又用酒提从酒坛中打了酒出来。
她做这些时就在房间里的桌子上，丝毫没顾及老夫人日常的生活习惯。
“什么味道？好大的酒味。”辛老夫人吸了吸鼻子，皱着眉问道，眼睛却依旧闭着。
“老夫人尝尝，这是老奴找到的宝贝。”嬷嬷端着酒杯走到床前，看着老夫人皱着眉睁开眼，满脸拒绝的就要拿手推开，“老夫人莫急，这不是寻常酒水。”
她笑吟吟的说着，却将话留了一半没说出口。
辛老夫人砸了咂嘴，瞥她一眼无可奈何由侍女扶着的坐起身来，她知道自己最近胃口不佳，只当是年纪大了，本不在意，偏偏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操心，倒让她不好拒绝这一片好意。
嬷嬷将酒杯凑近老夫人的嘴，服侍着她尝了一口，本以为这一口就已经够了，刚准备将被子撤走时，却被老夫人拉住手自己拿过了杯子喝了起来。
嬷嬷有些惊喜的看着她的动作，等着她的动作。
酒杯再放到自己手上时，杯子里空空如也。
“这是什么酒？”老夫人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问道。
嬷嬷将方子递过去，让她拿在手里看着又一边替她念着。
“金橘酒……”辛老夫人喃喃念道。
入夜时，辛大人将嬷嬷叫来问了问情况。
“母亲如何？”
“恭喜大人，老夫人喝了一杯金橘酒后晚饭吃了小半碗，还喝了一碗汤呢，刚准备睡了又想吃糕点，老奴说夜里不宜吃多，好不容易才劝着睡去了。”嬷嬷高兴地汇报着，她跟在老夫人身边几十年了，这些日子看着老夫人什么都不想吃的受着罪，心里别提多难过了，好在今天终于好了。
“金橘加蜂蜜，竟如此神奇……”辛大人看着她的喜形于色，不由想到更远的地方去。
“金橘止咳，蜂蜜中和，若是再加入适量的法半夏、砂仁效果更佳。”酒坊后院的房间里传来女子轻快的声音。
“那你加了吗？”
“没有，老夫人的病又不重，况且这才是真正的秘方呀，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鬼头。”秦艽宠溺的笑了笑，起身替她关了窗户。
一切似乎都步入正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