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发出了一声咳嗽。
咳嗽打破了沉默，他抬眼看了电脑屏幕，结果还没出来，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怎么突然想到测小陆的字？”老宁问我。
“感觉字迹有点熟悉。”
我的回答显得很苍白。
“是挺熟悉的，我刚才也看了一遍。不过之前谢楠的案子就冤枉过小陆一次了，这次还是谨慎一点吧，别被人当枪使了。”
老宁说得很隐晦，我没想到他知道小陆被调去信息科是因为被怀疑是卧底。那段时间，所里的人说的都是上级不满小陆是唯一平安归来的那一个，为了安抚烈士们的家属，所以才临时把小陆调离岗位，以此稳定遇难家属的情绪。
“嗯，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做一个鉴定。”
话音刚落，鉴定结果就出来了，99%的匹配度。
老宁颤抖着双手，把鉴定结果递给我。A4纸张上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老宁整个人却好像是刚从冰窟里捞出来一般，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寒气。
我也有些难受。
虽然早就怀疑小陆了，可当切切实实的证据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到底还是有点伤心。
出生入死的兄弟，居然是地方的卧底。
我把报告捏在手心里，想着应该对老宁说点什么安慰他，又或者是说一些让他保密的话。就在我组织言语的时候，老宁开口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
“有段时间了。”
老宁深深看了我一眼，带上了办公室的门，拉下了百叶窗帘。
“你先坐，我也有话和你说。”
我按照老宁的示意，坐到了他正对面的椅子上。
他搓着双手，也坐了下来，双脚向内弯曲，眼神复杂。
“这件事还希望你能保密，小陆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怀疑他了。”
老宁点了点头，“你放心，就算你不提醒我，我也不会说的。绿天使是个害人的东西，自从它出现以后，我就没有一天安宁的日子，整天诚惶诚恐的，就担心有一天我身边的人动了歪心思，和绿天使扯上关系。”
他苦笑一声，“可是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天明，我之所以把你留下来，就是有话和你说，是关于小陆的。”
我下意识挺直了后背，有预感老宁接下来的话会对案子的进度有所帮助。同时我也有点紧张，生怕老宁顾虑到和小陆的亲戚关系，临时改变主意，不肯配合我们的调查。
不过，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老宁是一个是非分明的人，他没有半点包庇小陆的意思。
鉴定的时候之所以会那么问，只是担心我们考虑不周，再次引起所里对小陆的非议。
“在你们把小陆调到信息科帮忙的那段时间，我找过小陆谈过一次话。”
老宁本意是想安慰小陆，让他不要胡思乱想。
“但小陆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和我说，你们早就认定他是卧底了，不管他付出多大努力，也不会改变你们对他的看法的。可能你们不知道，小陆这个人挺敏感的。小时候他就寄宿在他小姨家，过惯了寄人篱下的日子，平时哪怕犯了一点点的小错误，他就担心会被小姨嫌弃，把他赶出家门。”
上次我们对小陆的怀疑，同样引起了小陆的担忧和恐惧。
“他来找过我，问我该怎么办，甚至还想到了辞职。只是你知道的，干我们这一行的，没有人会主动离职的。就算他真的愿意，他家人也不会同意的。”
老宁怀疑，小陆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动了歪心思。
“后来虽然误会解除了，他也被调回了刑侦科，但是我能感觉出来他并不开心。像他这样的孩子，以前我年轻的时候也遇到过一个。如果不好好引导的话，很容易会走错路的。”
老宁叹了一口气，“只是我没想到，这个错误那么快就发生了。其实在他和罗心吵架的时候，我就应该意识到这一点。”
“罗心和小陆吵过架？”
在查罗心自杀案的时候，我们曾做过调查，小陆和罗心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大部分时候小陆都会让着她，完全不会出现大吵大闹的现象。
这时候我认为老宁说的吵架，只是兄妹之间的小打小闹。
“嗯，吵得很厉害，就在罗心跳楼的前一天。是我表哥告诉我的。”
老宁所说的表哥是罗心的爸爸，罗心跳楼以后，罗心的爸爸曾来派出所找过老宁，无意中提起了罗心和小陆吵架的事情。
当时老宁也并没有往心里去，一家人就算再和睦，也难免会出现吵架拌嘴的情况。
罗心的爸爸也没有太在意，当时和老宁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也只是顺嘴一提。没有人会认为，罗心是因为和小陆吵架跳楼的。
罗心虽然有重度抑郁症，但是在爸妈的眼里看来，她比其他女孩子都要坚强。
事实上，我并不认可这种说法。
我和罗心私下有过接触，她表面上虽然很高冷，内心却是一个不太有主见的女孩。
表面上她是在奔赴自己的人生，但细看她人生走的每一步，都是父母给她安排好的。她唯一的抗议，就是想留在拉拉物流公司做客服经理。
可她没想到的是，她唯一的决定留下的地方，成了她死亡的地点。
“我问过罗叔叔，但是他当时并没有和我说起吵架的事情。”
“那肯定啊啊，在这个节骨眼上告诉你们，不就是等于让你们去怀疑小陆吗？小陆生性敏感，又没从上次的谢楠案子的阴影中走出来，我表哥肯定不会提起这件事的。再怎么说，小陆也是从小跟他们一起生活，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跟半个儿子差不多了。”
和老宁聊完天以后，我还是决定，再去罗心的家里一趟。
在那里，或许我能查到和罗心坠楼有关的线索。
罗心的家离派出所不远，坐三个地铁站就能到，我没开车，是搭地铁过去的。
从站点的A出口向右拐，看到的第一个小区就是罗心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