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头鹰翅膀受伤了，飞行的速度不快，一路奔跑，勉强能跟上猫头鹰的身影。
它朝着最近的一片树林飞去，树林正在开发中，几个建筑工人正在山底下忙碌。看到我追着一只猫头鹰，原本正在搬石块的工人们都纷纷停了下来，在一旁起哄。
树林里的植物参差不齐，有好几次我都差点跟丢了。
山上的路很难走，大部分都是坑坑洼洼的，地上全都是松柏的落叶，再加上昨天刚下雨，跑起步来的时候，总是打滑。
也许是剧烈的运动撕开了猫头鹰身上的伤口，飞到半山腰的时候，它的速度就慢了下来，飞行的高度也越来越低，最后停在了其中一棵比较年长的松树上。
接近松树的顶部有一个树洞，背着光，我看不起你里面的场景，但是依稀能感觉到有东西在动。
也许是猫头鹰的孩子吧。
猫头鹰不擅长筑巢，往往都是选择树洞或者是啄木鸟遗弃过的窝当成自己的家。
六月份，刚好是猫头鹰繁殖的季节。
确认了猫头鹰的位置以后，我立刻就掏出手机，给林业局的工作人员打了电话，说明了当下的情况。
林业局的人告诉我，如果猫头鹰还能飞翔，并且已经回到了树洞里，可以暂时不用理会。只需要把位置发送给他们就行了，晚点会有工作人员过来救助猫头鹰的。
“那行，那就交给你们了，我先回去了。”
“没问题。”
挂断电话以后，我转身准备下山。
“咕咕——”
树洞里的猫头鹰突然不安地大叫起来，隐约中我好像能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我的第一反应是有人在非法捕猎。
也许这只猫头鹰身上的伤就是他造成的。
为了一探究竟，我决定先躲起来，看个究竟。
“咕咕——咕咕——”
猫头鹰的声音越来越大，幽深的树丛中回荡着它的叫声，显得有些诡异。
松树背后的巨石完美挡住了我的身影，来人似乎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脚步声停在了石头的背面，我就在和他相距不到两米的地方。
深林里，除了鸟兽的哀鸣声，就只剩下那人的喘气声。从喘气的频率和他时不时发出的叹气声，石头背面的人似乎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
他把旁边的松树枯叶拨弄到一旁，一小部分顺着滑坡掉了下来，滚到我的脚边。
我屏住呼吸，尽可能地缩小自己的身子，并做好了和对方搏斗的准备。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那人却没有任何反应。他没有像我想象中一样，掏出一把生锈的猎枪对准猫头鹰。也没有坐到弄好的地上抽烟打发时间。
空气越来越安静，石头背面的异响慢慢消失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产生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的错觉。
那人始终没反应。
我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难道是我猜错了吗？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和猫头鹰受伤没有任何关系。
再等五分钟吧。
如果那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的话，我就下山。
四分钟的时候，我彻底放松了警惕，站起身来，准备下山。石头背面却传来了一阵呜咽的声音，声音从小到大，最后直接变成了嚎啕大哭。
哭声悲凉而绝望，就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
也许他跑到这么偏僻的地上，只是为了找个无人的地方释放自己的情绪。如果我这时候突然出现，他肯定会感到不好意思。想到这一点，我把伸出去的脚缩了回来。
“等他没那么伤心的时候我再回去吧。”
我在心底暗暗地想着，没去打扰他。
“对不起，对不起。”
哭声从石头背面传过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个声音不是别人，正是高金！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他又在和谁说对不起？会和绿天使有关吗？
一大堆问题犹如滔滔江水向我涌来，我的心完全静不下来，只觉得全身上下的神经都不自觉绷紧了！
哭喊声再次席卷而来，我甚至能想象到高金此刻泪流满面的样子。
“对不起，凯凯，对不起。”
凯凯？！他说的是王凯吗？
高金和王凯并不认识，他出国那年王雷和董晨红都还没有相遇，更加不可能知道王凯的存在。如果他口中的“凯凯”真的是指王凯的话，那只能说明高金就是王雷，王雷和高金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这个想法在我的脑海中不断膨胀，我迫切地想要确定他口中的“凯凯”指的到底是谁。
我心里明白，在这种关键时刻，越是想知道答案，我就越要冷静。
我依旧没有暴露自己，王雷也还在哭，哭声比一开始小了很多。从痛哭流涕，变成了小声哽咽。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大多数都是一些悔恨的话，不断地重复着“凯凯”这个名字。
“凯凯，你会原谅我的对吗？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欠你一声对不起。这一声对不起，我等了几十年了，可却从来没有勇气当着你的面说出口。”
天越来越黑，我抬手看了眼手表，也才十一点半。透过树木的缝隙，能看到乌云滚滚，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到了山后，估计又要下雨了。
树洞里的猫头鹰停止了鸣叫，一只毛还没长齐的小猫头鹰跟着弹出了脑袋，脑袋上的眼睛比两只爪子还要大得多。
猫头鹰的幼崽，算不上可爱，甚至有些吓人。
“我知道，我做了太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了，很多年前我就知道错了。可是我真的没办法，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呼呼的风声吹过，密集的雨滴打了下来，地上扬起阵阵灰尘。
下雨了。
猫头鹰把脑袋缩了回去，受伤的翅膀下是那只毛也没长齐的幼鸟。
“如果那时候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一定不会那么做的。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连和你说一声对不起都是奢望。”
“哪怕只是去给你上柱香，我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