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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微微拿着盒药走入房中。

    陈姗姗将头埋在枕头下,匍在床上尤自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听见有人走入房中,既没有敲门,也没有恭谨问候她一声,陈姗姗恼火的朝来人瞪了一眼,却看见林微微笑眯眯站在她的床边,心里头咯噔一沉,没来由的心虚起来,慌忙又将脑袋缩回枕下去了。

    林微微坐在她的床边,也不急着同她说什么,只安安静静地望向陈姗姗微微笑着。

    果不其然,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陈姗姗趴不住了,一骨碌爬起来将枕头朝床角一扔,捋捋散乱的头发,努力装作没事人一般,眼神却闪烁着不敢直面林微微,撅起小嘴问:“来找我干嘛?”

    林微微不吭声,将药盒递到她手中。

    陈姗姗手握药盒,望向林微微道:“干嘛?我又没有受伤。”语气虽然还在努力保持着平日里那副不讲理的刁蛮样,声音却越来越低。

    她很清楚自己没有受伤,林微微却一定受了伤。

    方才林微微递来药盒的时候,陈姗姗看见她的食指被擦破了一块皮。

    虽然伤口很浅,却在如玉的手指上红得很刺眼。

    听得陈姗姗这么说,林微微眉眼弯弯,笑着柔声道:“你没有受伤,可我受伤了。陈姗姗,我们来讲点道理。我的马可是因为你突然抽的那一鞭子给惊到的,你不觉得应该对我受的伤负些责任吗?”

    林微微说着,挽起袖子,白嫩的胳膊上有着些许划痕,伤得并不重。

    陈姗姗哼了声,瞥了她的胳膊一眼,旋开手中的药盒,不带好气道:“不会武功的人就是这么脆弱,被人护着摔下来还居然能伤了零星几点。……哼,就这么点儿擦伤,也能算得上是伤着么?”

    林微微咂嘴:“都破皮了还不算伤着?一定要头破血流,伤筋动骨了才算是伤了?”

    陈姗姗白了她一眼,故意加重了手指的力道,大力给林微微擦起药来。

    不过本来伤得就不重,陈姗姗大力搓了几下,破皮的地方也不大痛,林微微一笑,忍了过去。

    朱八刀将受惊的汗血马牵回来的时候,驻留在弦和庄给陈姗姗调理身体的医师,正在帮苏洛河检查了伤势上着药。

    林微微在房门外侯着,朱八刀则在一旁对于陈姗姗死不认错的态度絮絮叨叨,顺带着将这位陈小小姐的许多陈年旧事也翻了出来。

    关于这个小姑娘的跋扈任性胡闹刁蛮……林微微听着听着,突然觉得被朱八刀嫌弃得不行的小姑娘那么熟悉。

    陈姗姗的母亲也是在她不多大的时候死去的。父亲似乎十分忙碌,大哥整日游手好闲专司整蛊,林微微似乎能感受到这么多年里,陈姗姗在这个偌大的弦和庄中有怎样的寂寞,因为她那么像曾经的自己。

    从前的自己,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冲满世界的人耍着自己的脾气。跋扈任性骄横……那么多的时刻,她几乎要转成彻头彻尾的讨厌鬼时,张良总会适时的出现,陪在她的身边,等到她安静了,等到她被抽伤了的屁股和手不痛了,他会摸摸她的头说:“我在这里。”

    他站着,或者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就好像永远都不会离开自己。

    如果没有张良,林微微想,她或者会有比陈姗姗更令人讨厌的坏脾气。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想要变成一个讨厌鬼。

    她或许只是很寂寞。

    很寂寞的想要有人看着自己,很寂寞的想要被人捧在心头疼爱,很寂寞的想要在摔倒时有人扶起自己,很寂寞的追着那个人讨要东西,很寂寞的捧着被家法抽红的双手等着别人帮自己轻柔的上药,很寂寞的想要知道,还有人会真心实意的关心自己。

    陈姗姗将林微微胳膊上的伤口上好了药,将药盒盖上便朝床边扔了去。力气不大不小,药盒刚刚好停在了床沿边。

    林微微浅笑着,将那药盒又递回她手中,摊了另一只的手背道:“喏,这还有几处呢。”

    “真麻烦!”陈姗姗的语气焦躁,却将药涂得轻柔许多,林微微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她抬眉,恶狠狠地瞪了林微微一眼,低头时却抿着唇不再撅起嘴巴。

    长满尖刺的刺猬,想要靠近别人却扎伤了别人,想要被人靠近却不知如何卸下一身尖利的防备。

    林微微努力忍住鼻尖的酸楚,呼了口气出来。

    林宅。雪日。她撑着伞走在雪中,回头朝廊上的张良扮了个鬼脸笑了笑。

    她跌了一跤,张良拍拍她的双膝,将她背起。

    她追着张良,讨要一件新的长裙。

    她跺着脚在张良的床头起誓,不要再是这副小白馒头的模样,张良半躺着摸摸她的头说,我应承得住你。

    ……

    所以,她林微微一直都是这么自私的人。如果她能早一点懂得,将一个人捧在心头的疼爱从不简单,如果她能够早一点明白,张良低眉朝她笑着的时候,那坚毅的双眸中满含着何种情愫,如今她和张良一定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所有的错误,都是因为她林微微一个人而起。

    因此,她没有办法再留在京都,更没有办法再面对张良。他该好好的,找一个很好的娘子举案齐眉,幸福美满过完一生。

    好人应该要有好报,后面发生的事情如果一定要计,完全可以将孽障算在她林微微头上的……老天爷,对不对。

    ……

    陈姗姗再次将药盒盖上,这次没有扔开,而是塞到林微微的手中。

    林微微说:“我们还是让陈景跃大跌眼镜的朋友对不对?”

    陈姗姗白了她一眼,不带好气的说:“我很勉为其难的好不好。……唔,桌上那碟芙蓉糕很难吃,我打赏几块给你。”

    陈庄主的伤似乎很重,苏洛河带着林微微离开弦和庄的时候还没有醒过来。

    陈景跃拍着苏洛河那马的屁股,不屑道:“若不是我老爹昏迷了,陈姗姗净会添乱,我定要跟着你们一起去陶诸城挫挫大宛国的锐气。”

    苏洛河摆摆手道:“少来。你从前哪次理过你们庄子,想要干什么不是立时杀去那里?”

    陈景跃斜眼朝他,抚着马鬃笑道:“弦和庄的火库捅了大篓子,新皇继位在即,我该好好打理着庄子不能再出纰漏。……说起来,我是弦和庄的少庄主对不对。”说着,瞥见一个红影鬼鬼祟祟地闪到身后,陈景跃立时做了个鬼眼,一改方才那严肃认真的语气,扬声戏谑道,“我放心不下弦和庄,主要是因为陈姗姗啊,要是我不在,又没有老爹看着,弦和庄一定会被翻了天,哇呀……”

    陈姗姗呲着一排大白牙,一跳而起,狠狠咬住了陈景跃左肩,顿时鲜血淋漓。

    林微微与苏洛河换了马骑,苏洛河一坐上林微微那匹棕马时,便开始对着那马凶神恶煞的语气:“少跟我闹脾气!”

    驾马前行几步,林微微想起什么回过头来,“陈姗姗,告诉你一个秘密。”

    陈姗姗正用陈景跃的袖子擦满嘴的鲜血,听她如此一说,陡然激灵道:“什么秘密?”

    “陈景跃的房间里抽屉第三排第二格,放着一条红色的丝带。咳,看起来,应该是裘应月的。……你知道,我昨日同你说过裘应月……”

    陈姗姗斜眼朝陈景跃望去,一脸不可思议。

    陈景跃脸色煞白,跳脚指向苏洛河道:“不是说好保密的吗?”

    苏洛河摸摸鼻子望天,林微微笑盈盈道:“可不是苏洛河告诉我的。你说让他保密时,我刚巧走到门口来找他,……然后,这不就听见了。”

    说完,林微微同苏洛河相视一笑,同朱八刀驾马绝尘远去。

    宣王府军占领京都时,一场大火将圣上的寝宫烧了个干净,好不容易将那场火扑灭,却只剩两具焦尸。

    据说,一具是圣上的,一具是服侍在侧的首领太监的。

    宣王多年瘫卧在床,神志不清,因此宣王府军稳定下京都后,宣王世子被众臣拥戴为新皇,不日登基。

    被公孙卯转运清空了的弦和庄火药,在离洛国国境百里处被截停下来,那时大宛国**刚败退在百里开外,尚能窥见营寨,许将军当机立断,一狠心点燃了运送火药的马车,待到大宛**赶上前来企图扑灭火焰时,洛**队恰好奔逃开,火药轰隆隆震天炸响,将大宛国的先锋部队炸得片甲不留。

    可即使这样,大宛国的战力依然未减几分。

    孟柯的密信中写道:大宛边境,岌岌可危。

    路上,苏洛河对林微微说:你该待在曦宜城的,或者回京都,或者去无月庄。大宛边境战局纷乱,你跟着我去多危险。

    林微微笑了笑,道:跟苏洛河在一起,该要做些危险的事情对不对。

    ……苏妖孽之名盈满洛国,跟你在一起,还想着安定如大小姐一般生活才是真的见鬼了。……

    此刻,苏洛河他们并不知道一样事情。

    大宛国已攻下了陶诸城等曾经属于大宛国的那几座城池,现在大军压阵在越城之下。

    越城县令江悍早已弃城而逃,公孙卯很想知道,那个将城中老弱放出,摆出死战姿态的将领究竟是谁。

    “陈剑锋?”公孙卯眯着眼,朝越城城墙望去,“似乎从来都不曾听说过这个名字。”

    不愿降于新皇,不愿降于大宛,前日夜半开了西城门放出城中老弱,昨日又开了城门放出些不愿死战的兵士。

    不会有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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