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空荡荡的火车暗舱里,现在满满当当地挤满了四个成年男人。
气氛压抑。
其中最突兀的要数变成非人模样的钟瑔了，他的皮肤触及光滑的墙壁,在上面楼下一道独特的粘液风景。乔威廉心疼地看着这片看起来很不好洗的前面,再次向季鸿轩确认：“会有清洁公司的对吧？”
季鸿轩面不改色地撒谎：“当然。”
钟瑔趴在卓悉耳边,小声道：“看吧，商人多狡诈。”啪嗒,几滴粘液从他身上掉下来，落到卓悉身上。他呆了一下,慌张地想用手擦掉,结果反而越弄越脏。
只好停下手像犯了错的小孩一个垂头丧气。
卓悉看到他这副模样格外心疼，轻轻将手放在钟瑔肩膀上：“一定有办法让你复原。”
一直没有做声的季鸿轩忽然道：“几率小于天上下糖雨。”
卓悉：“……”他就不能不泼冷水吗？“如果空运飞船出现故障了呢？”
季鸿轩缓缓道出事实：“就算天上下糖雨,他也不一定可以复原。”
卓悉抿了抿嘴，不死心道：“一定有办法！绝对有办法！”他强调多次，不知是为了安慰钟瑔还是他自己。
四个人当中，表现最平常的人居然是乔威廉。
卓悉爬过去悄悄问他：“你不会好奇钟瑔的样子吗？”正常人看到变异人，总不可能完全没感觉……
乔威廉用一种‘你放一百个心吧’的眼神，拍了拍卓悉的肩膀——当然是没脏的那只。“既然季总送我清洁公司，就算他用臭泥把我这里堵满了，我也不会介意的。”
卓悉内心惶恐，万一被他知道，季鸿轩的清洁公司只是一张空头支票，肯定会恼羞成怒直接把他们推到火车轮子底下，碾成肉饼。
……
火车急速地把他们带往a市。
钟瑔身上还散发着不友好的异味，这才是最令人纠结的问题。
季鸿轩毫不客气地伸手触摸观察钟瑔的身体：“你的身体强度跟敏捷度都有很大提高，这都变异带来的？”
钟瑔点点头：“我还不用吃饭，刀枪不入，水淹不死……除非用火烧。”
季鸿轩眼前一亮：“火？”
钟瑔道：“白凡针对我们这些变异人的身体进行过很……残酷的研究。最后他发现除了火，我们对任何攻击都有一定的抵抗能力。”他顿了顿，“当然，如果攻击强度高到一定程度，好比打碎我们的脑袋，变异人也会玩完。”
卓悉愣了愣道：“那我们去购买几台火焰喷射器，跟白凡对拼有没有胜算？”
钟瑔道：“理论上来说是有的……”
而现实往往区别于理论。
卓悉有种前途无亮的窒息感，悄悄拉了拉季鸿轩的衣摆：“季哥，我们回a市要做什么？”lm目前已经无法被他掌控，那里又是白凡的大本营。卓悉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可以令他们马上回到a市的理由。
季鸿轩盯着他纠结成一朵菊花的脸，嘴唇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弧度：“乔纳森教授跟我很早就有联系，我几个月前就已经把这次事件的病毒样本送到他那里让他帮忙研究。”
卓悉眼睛亮起来：“这么说，乔纳森先生的成果其实已经有成效了？！”
季鸿轩因为他的雀跃语气也和缓了道：“不止如此，我来之前，他向我发了一份电子信件，上面提到他已经成功研究出破坏这种有害物质的药物，并对我的到来无比期待。”
卓悉呆了好几秒，跳起来差点撞到头：“那我们还不去乔纳森教授的别墅找？”
钟瑔沮丧地道：“没用的，我来之前黑衣人已经把那里的所有东西都捣毁，乔纳森教授也……”
看他的神情，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卓悉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跌坐在地上：“那怎么办？总不能把乔纳森先生的魂魄召回来，让他再造一份出来？”
季鸿轩微微勾起嘴角。
卓悉对这种笑容格外熟悉，通常只有季鸿轩胸有成竹的时候才会露出它来：“季哥你真的认识招魂的？”
季鸿轩嘴角一抽：“不。”他压低声音道，“乔纳森教授其实还做了一份备份。虽然我一直比较无法理解，搞科研工作的人总喜欢疑神疑鬼，好像自己的成果全世界都会想要夺取，所以他一定会再这个安全的地方将那个备份存放起来。”
卓悉恍然睁大眼：“那份备份在a市？”
季鸿轩享受着被卓悉目光包围的感觉：“对。”
有备份就是有希望。
卓悉忍不住拉起钟瑔的手，也不管满手黏腻，表情愉悦的好像就要跟对方一起共赴殿堂。
季鸿轩阴沉着脸将他们的手拍开，不动声色地道：“你们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乔纳森教授虽然曾经提到他研制出了药物，但却没说这种药物会对污染物有多大的影响。或许它无法使用在人类身上，或者会有强烈的副作用。”
卓悉显得有些失落，很快又转移了注意力：“乔纳森教授存放备份药物的地方，你知道在哪吗？”
季鸿轩露出得意地笑容：“如果我没有确凿的消息，就不会将这个消息公布。”
钟瑔感叹：“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他跟季鸿轩接触不多，唯一印象是把卓悉拐走的恶劣有钱人。所以对季鸿轩的敌意一直处在爆发的边缘。
卓悉比较在意的是：“东西在哪里？”
季鸿轩无视钟瑔的冷嘲热讽，抽了抽嘴角：“你一定猜不到。原来乔纳森教授有一个远方的表妹，跟他来往密切。乔纳森教授没有子女，所以从小就把表妹的儿子当成他自己的儿子。他表妹的儿子对他也很孝顺。就算姓氏不同，相隔千里，他们总会互通信件，最几年他的表侄生活富足，常常寄给他现金。否则你们就不会看到这套含金量十足的别墅。”
卓悉听明白了：“也就是说，乔纳森很有可能把东西交给他最最疼爱，最最信任的表侄子保管！那个人现在在a市？
季鸿轩略迟疑了一下，缓缓道：“而且是你认识的人。”
他认识的？
卓悉仔细在脑中搜索，他的社交圈子狭窄，从常常寄出现金这一点看，首先就要排除他的前老板。
下一个想到的是王廉。
卓悉只花了一秒时间就剔除了这个可能性。乔纳森是王廉的表叔？他跟王廉认识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没听说过啊。
虽然欣赏卓悉苦恼的脸是一间愉悦的事情，不过火车马上就要到站了。
季鸿轩直接公布答案：“就是王廉。”
卓悉愣怔住了。
……
王廉居然有一个学术界权威的亲戚，其实这不该是什么新奇事儿。天朝就这么大，名人一抓一大把，走在路上跟你打了照面的极有可能就是某个隐形亿万富翁。
王廉目前作为乔教授最亲近的一个亲戚，季鸿轩能查得到他的身份，白凡他们肯定也能查到。
所以现在就要比他们谁能更快找到王廉。
就算找到又能怎样呢？
卓悉苦着一张脸。
按照目前的情况，王廉说不定根本一点都不记得他，也不会相信他，就算他贸贸然跑过去跟他大喊“喂，我是你认识了五年的同事兼死党！”大概只会得到看疯子的眼神跟一通报警电话。
季鸿轩用很委婉地方式安慰他：“我的记忆已经恢复了。”他说不定也可以。
如果不行，那就只能采取非常手段了。
卓悉抱着头，纠结万分。
他现在紧张的不得了，每隔两分钟就要问一遍乔威廉：“不能让火车更快一点吗？”
乔纳森黑线着道：“我是设计者，不是驾驶者。”
卓悉失落地垂下手臂。
……
火车稳稳地停在了a市。两伙人分手的时候，乔威廉抓着季鸿轩死也要让他给他打欠条。
原因是旅途中钟瑔不小心说漏了嘴，季鸿轩直接坦白了他目前的财政状况。
乔威廉不死心，他坚信烂船还有三千钉，这趟车他不能白送。
于是一张五十万的欠条新鲜出炉。
卓悉比较着急：“我们快去宿舍楼吧！”就怕白凡比他们先一步。
乔威廉悉心地把欠条收好：“走好，千万要保住小命，我会去lm找你们讨债的。”
卓悉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把这算作是祝福。
……
才离开了两三天而已，街道上的恶臭更严重，虽然行人越来越少，钟瑔还是不得不换上那些他很讨厌的把自己整个包起来的装束。“这看上去让我像一只粽子。”钟瑔郁闷地说。
季鸿轩撇嘴：“不会有人想吃你的。”
卓悉：“……”
来到宿舍楼前，卓悉内心忐忑不安。
季鸿轩悄悄站在他身后，握住他的手，给他以无形的鼓励：“别怕。”
砰砰砰。
房门被敲响，睡眼惺忪的四楼房间男主人探了个头出来，眼睛眯起来转了一圈，眼前是四个造型各异的不速之客。
他还没开口，卓悉就急急忙忙道：“我是卓悉！卓悉，阿王你还记得吗？”
王廉静静对着他大约十多秒时间，终于缓缓开口：“卓悉……”
卓悉大喜：“你记得我！”
王廉道：“我当然记得你！”他高声道，“就是你拿走了我家的食物和水！”
卓悉：“……”
他都忘了有这一茬。
……
向一个已经完全不认识你的人灌输其实我们是认识的这种事，其实是非常艰难的。
起码现在卓悉他们磨破了嘴皮，王廉还是百分之一千的不相信他们。
他瞪着眼睛打量季鸿轩：“lm公司的最高决策人？lm最近好像有不少篓子吧？”再面向钟瑔，“我对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人没有好感。”最后望向卓悉，“至于你……小偷指望我能相信你？”
卓悉哑然，他从来不知道王廉这么能说会道。
协商未果，男主人直接下了逐客令。
推搡间，季鸿轩忽然朗声道：“你有一个远方的表舅，叫做乔纳森，我想你应该记得他。”
王廉愣了一下。
卓悉趁机大声道：“阿王，我们真的是认识的！你看我都能说出很多只有你跟我知道的事情，你就不能相信我一回？”
王廉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松动。
他嘴唇微张，好像要说些什么。就在此刻，一向喜欢自行出门散步的毛毛忽然出现在家门口，它鼻头耸动了一下，尾巴一甩，毫不犹豫地跃上桌面，摆出威吓地姿态，面向卓悉。
王廉脸上阴晴不定：“你说我们是朋友，是死党。那为什么我家的猫咪对你充满敌意？”
这真是个无法解释的问题。
卓悉看了看猫，再看了看跟猫一样警惕地王廉，做出最后一丝挣扎：“其实，我还是能解释的……”
“喵——！”卓悉的脸上多出三条血痕。
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差到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