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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菲律宾的长滩岛号称“世界最美海滩之一”“体验世界最清澈海水第一滩”。每年冬天,总有来自世界各国的游客在这里流连往返。

    这是12月末的一个清晨,在长达七公里的银色沙滩上,已有游客从小旅馆中散步而出,坐在椰子树下,悠闲自得。雪白的沙滩碧蓝的海水微微的阳光,和着清凉的海风送来阵阵茉莉花香。潮水已在夜色星空下静悄悄地退去,银色沙滩露出了宽阔的胸脯,椰影摇曳,勤劳的清洁工正缓缓地耙平沙地上的脚印。海水清澈而又透明,在旭日照射之下宛若液体宝石。极目四眺,岸边那些海拔不过百米的小山,蜿蜒小路穿过雨林,连接起座座村庄,宛如水粉画上点点精华。此刻,正中的一条小路上,一名中年男人推着一架轮椅缓缓向海边行来。一位形容憔悴的男人坐在轮椅上,似是闭目养神。

    “昨晚睡得不好?”刘松侧身看了眼轮椅上的程亦鸣,关心地问。

    “还好。”他扭头冲刘松淡淡一笑,习惯性地揉了揉太阳穴,“只是半夜醒来就没有再能睡着。”

    “是不是昨天按摩得太狠了?”

    “不是。应该是我自己的问题。换了那个药,我有些不适应。”

    “杨医生本来是希望通过这次换药能让你慢慢摆脱晚间的安眠药……”

    “我尽力吧。”他再冲他一笑,眼角的沧桑越发清晰。

    刘松忽然有些不忍心再看。陪着程亦鸣来这边快10个月了,每一次,他特别痛苦的时候,他总会对着他说那四个字。

    “我尽力吧”——天知道那样的尽力付出过怎样的代价!

    刘松想起2月初的一天深夜,他接到他的电话,只有一个字“快!”

    等他赶到酒店2305房间时,他已昏迷。他不及多想,抱起他就往杨医生那里赶。

    也许这就是天命!在路上,他想。

    当初,如果不是他坚持来北京,找这个“可能会有办法”的杨医生,程亦鸣也不会顶着什么“文化推广讲座”的名头到北京来。那么,后来所有的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

    其实,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一个小车上那么浓烈的酒味,便是傻子也知道曾经发生了啥。

    到杨医生那里差不多已快凌晨,所幸那夜他刚好值班。只粗粗检查过一遍,杨医生镜片下面的目光已严峻得让刘松心虚。

    “他以前吃过什么药?”

    刘松赶紧掏出那个红色的盒子。那里面,空空如也。

    “他现在……一般装6颗……”

    “6颗?”医生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是不是想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过一辈子?”

    “医生,怎么?”

    “怎么?!他现在从头到脚没地儿是好的,还敢用这样的药强撑……”医生摘了眼镜,突然问,“他怎么会沾上**?”

    “这个……”刘松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不说清楚病人染病的过程,我没法医!”杨医生拿出了“杀手锏”。

    刘松踌躇了下,据实以告。

    “10年前,他被人强行注射了两针。”

    “后来呢?”

    “后来……”刘松看了一眼病床上即便昏迷也不甚安稳的程亦鸣,忽然说不下去,“医生,你是医生,你应当明白,那个东西一针下去就……他还被弄了两针……每天发作的时候,除了……,他还能怎么办?”

    “做了多长时间?”杨医生重又戴上眼镜,目光中带了些鄙夷。

    “有……六七年。”

    “我可以让他苏醒,也可以让他这次少点痛苦,可是,他这病,我没法治。”杨医生说着,转身便走。

    “杨医生……”刘松拉住他的衣角,“我早听说,在国内,只有您,是医这方面病的专家,如果,连您都不愿意给他治,他的病,只怕是真的好不了了。”

    杨医生的嘴角划出一个冷冷的弧度。

    “你们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为了钱,你们什么不愿意做啊?出卖良心出卖人格……现在,想悔改了?送你们三个字:不可能!”说着,杨医生转身欲走。

    “医生!”刘松死命地拉着他的衣角,“他不是那样的人,当初,他也是被逼无奈……”

    “每一个人到我这里来基本上都这样说。有的我也许会信。可你这位朋友……”他看着那个已经在床上开始辗转的人,冷笑,“就连最近都还出过场,也是被逼无奈?告诉你,他是我见过的,最‘能干’的人了!既这么‘能干’,还到我这里来看什么病?我只怕今天医好了他,明天他会怪我断了他幸福的源头……”

    “在想什么?”程亦鸣突然转头看他。

    刘松一惊抬头,才发现,不知不觉之中,他推着他已经来到海边。离他们不远处,一对孪生小姑娘正俯身拾着贝壳。涛声阵阵,银沙如梭,一切美得跟梦一样。

    “没想什么。只是杨医生清早打过电话来,让你按时进行‘温泉疗法’。”

    程亦鸣不语,只是盯着那两个拾贝壳的小女孩淡笑。

    “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膝下有子如此……”他喃喃。攥紧了轮椅扶手。

    “亦鸣……”刘松有些紧张。到菲律宾前,杨医生一再嘱咐,程亦鸣已经开始出现心力衰竭的现象,要他务必注意不能让他受刺激……

    “放心,我没事。”程亦鸣再笑,撑了扶手就想起身。

    “你想干嘛?”

    “坐久了,想起来走走。”他答。

    “你的腿……”

    “没事,昨夜‘温泉疗法’让它今天早上听话多了……”程亦鸣推开刘松递过来的手,自己撑着轮椅扶手,慢慢地站起来。沙滩很软,第一下,他差点没站稳。趔趄之际,刘松的手已扶住了他。

    他执拗地推开。

    “你再这样,我真怕,有一天,我不再会走路。”

    “可是,你的腿和你的心脏……”

    “刘松,你知不知道,你越这样小心,越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废人……咳咳……”程亦鸣颤抖着喘了好一阵气,才抬起头,慢慢地向前移动了一步,“刘松,你看,天好蓝,海好宽,阳光好暖和……我真的想好好地活,有质量地活,像个人那样地活……”

    “亦鸣……”

    程亦鸣缓慢地向前趔趄了两步,指着海的另一边问刘松:“那边……是*市的方向吧?”

    “………………”

    “刘松,每一次当我在杨医生的针下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丹丹……即便,这辈子……我们没有可能再在一起……咳咳……我也希望,再出现在她面前的我,是健健康康的……”

    “亦鸣……会有那一天的……”刘松上前,轻轻地替他披上一件外套。

    “你别安慰我了,我知道,出国以前,杨医生跟你彻底谈过一次。而且抱歉,我碰巧听到了你们最后的谈话。我明白的……”

    “亦鸣……你不能放弃自己!”刘松站在一边,看那张比起年初略微胖了些的身体,心中却阵阵地发着寒。那哪里是胖?

    “医生,我求你救救他!”

    那一日,他在杨医生面前跪下。

    “他原本可以成为我们国家最出色的飞机制造师的。”他紧紧地攥着杨医生的衣角,声泪俱下,“当初,如果不是他父亲嗜赌,欠下黑社会老大一屁股债,他怎么会被迫在大三的时候休学,自愿被那一帮畜牲抓去。他以为,只是去做苦力还债,哪里想得到,他们看他形象不错,居然动了歪脑筋……他不愿意,他们就打他踢他去针戳用火烙用水泼……种种酷刑施尽,他都不愿意屈服……那帮天杀的,就给他用了……医生,我说的句句是实,求求你,救救他……”

    杨医生那一日终是拂袖而去,可也再没有赶他们走。第三天的下午,他带来了一种药。

    “发作的时候吃一颗,剩下的全靠你的意志。我不担保一定能帮到你,可是,我想试试。”

    这样的试验对程亦鸣而言,又是一次炼狱。每每体内“毒蛇”发作时,他只能让刘松捆了自己的手脚,再用毛巾堵上嘴。夜晚往往是高峰,他只能一次一次挺起自己的腰,任那比死更痛苦的折磨一次又一次在体内肆虐。

    “杨医生,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终有一日,刘松再也忍不住,“他的身上全破了,不是被他自己咬的,就是被绳子磨的。昨晚弄得心脏……差一点就……”

    杨医生摇摇头:“他是我接手的病人中唯一一个被打过两针的人。说实话,我没有把握。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这一辈子也许也很难摆脱**的控制。我已经给我在菲律宾的同学写了信,他们那边新研制了一种‘温泉疗法’,对这样的病有一定的针对性,要不,你带他到那边去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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