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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们来到了菲律宾,在杨医生的联系下,顺利住进了长滩岛附近最著名的温泉疗养别墅。半户外的空间,帐幔低垂,花香萦绕,海浪声声,每一日,程亦鸣便在这样的环境中,接受温泉的治疗。不能说没有疗效——“毒蛇”的发作少了许多,他的精神也渐渐恢复。可是,他身体却一日一日地虚弱下去。从北京就开始的咳嗽一直未见大好,心脏的悸动比往日来得更加频繁,甚至关节的“晨僵”也比平日长了许多……

    而最近,他突然长“胖”了许多。一指戳下去,身上到处都是坑。

    “我们面临的是两难。”那一日,菲律宾这边的主治医生这样对刘松说,“要戒除**,就得加大**的服用剂量,而那个对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而言,不啻为毒药;可要是停了**,他的**会发作得比以前更频繁……”

    现在,陪在他身边,听他说着那些渴望,看着他“胖乎乎”的脸,刘松连死的心都有了。

    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会让程亦鸣来承受这所有的一切痛苦?这样乱七八糟的折磨何时才是尽头?

    这样的折磨何时才是尽头?

    夏文丹端着一杯咖啡坐在安家宽大的露台上,看着小言书中的这句,嘴角微微地向上翘。

    有的时候,人活着,不就是为着这个折磨二字吗?不是你折磨别人,就是别人折磨你,或者,同时折磨着……

    “太太,先生电话……”

    台湾来的管家已悄无声息地走到她面前,拿着无绳电话,操着闽南味的普通话轻轻地说。

    这个管家是她和安旭正式搬到京郊这个别墅来之后才请的。萧栋原是福建人,小时候,萧家的佣人们几乎都来自于那个方向。那天,安旭领着这个管家回来时,听着那一口闽南味的普通话,震惊之余,心中也有过那么一丝悸动。连带着这个房子带给她的,她很真诚地向那个男人说了一声“谢谢”。

    安旭在京郊置下的这个家连她也不知道。婚礼过后两个月,他领着她到了这儿。

    “干嘛?”

    推开门的时候,望着那一袭自己熟悉抑或喜欢的东西,她有些目眩。

    “这是我们的家。我和你的。”安旭牵着她的手,笑。

    三层的小楼,宽大的露台,淡米色的墙纸,深咖的沙发,桃木的贵妃椅,甚而深咖的护踝垫……每一样都似梦中的情景,每一样却都那样让自己心悸。

    夏文丹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何时对安旭谈过对未来家的憧憬,可是他却记住了,如同他记得她的每一个喜好。她细细地打量客厅以致露台上的每一处细节,突然觉得惶恐。她原不知道他是这样用心的一个人。这样的用心,让她惶恐。因为,她已经没有心了,一个无心的人怎么能面对一个如此有心的人,又拿什么去回报他的心……

    “怎么,不喜欢?”安旭看着她面上的阴晴不定,忽然有些紧张,如同期末考试结束,等待成绩的孩子。

    “我很喜欢。”她说,慢慢走到露台上那一架乳白的秋千前,“我只是没想到,你连这个……也知道……”

    “以前在军区大院的时候,你不是最喜欢坐这个吗?早上上学前坐坐,下午放学后坐坐,闲时坐忙时坐,假日周末天天坐……”

    “你怎么知道?”她心中的惶恐在加剧。

    他忽地笑得有些羞涩。

    “你难道不知道,我家的阳台就对着那架秋千?”

    她的确不知道。那时她的眼中,只有一人,又哪里还有精力去顾及别的?

    “三哥,荡高一点,再高一点……”

    她的头脑如鞭子抽打,让她冷丁丁打了个颤

    “不舒服?”他的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膀上。

    “没有,我很好。我很喜欢这些,谢谢你。”

    她说。微一侧身,已轻轻地坐上了那架秋千。

    他的手在半空中滞了片刻,他的脸才露出刚刚的笑。

    “我帮你荡……”

    “不要!”她断然的拒绝让两人同时一楞,她才宛若清醒过来般,小声解释说,“我有点晕高。我自己坐一会儿就好,你去忙你的吧,谢谢。”

    安旭什么也没有再说,回头便离开了。望着他的背影,夏文丹长出了一口气。说实话,虽然已经成为他的妻子,但每当与他单独相处,尤其是像刚刚那样原本和谐着的氛围,她就会忽然变得紧张,紧张到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她总会说出些不合时宜的话,破坏了那份和谐。她不想这样的,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

    如同,他们婚礼的那个晚上……

    婚礼那晚,她从程亦鸣那里出来,浑浑噩噩地上车,浑浑噩噩地到安家,浑浑噩噩地进门。

    “你回来了?”客厅正中的水晶吊灯开着,安旭立在酒柜旁,手中端着一只杯子,杯中液体红得刺目。

    “你……还没睡?”她忽地有些心慌。这还是他们扯证之后第一次单独相处,她的全身都紧绷着。

    “当然。我在等……我的新娘。”

    安旭摇摇杯中的液体,一口喝下,脸有些微微的红。他摇晃着走到她面前,靠着墙站定,嘴角微向上翘。

    “你难道忘了,今天,该是我们洞房的日子?”

    他们离得那样近,近到他身上浓烈的烟草夹杂着酒精的味道浓烈地袭过来,她扭开头匆忙地想躲,肩膀却被人一把攥住,她被迫与他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和他的脸一样红。他的脸上依然带着笑,眼底却是她不熟悉的冷戾。

    “新娘,你难道不应该陪陪你的新郎么?”

    他的脸朝着她的压过来。他的唇眼看就要落在她的唇上。

    “不!”她猛地推开他,让毫无准备的他一个趔趄,撑了边上的柜子才站稳。

    他的笑瞬间凝结在脸上,双目如刚刚杯中的液体。

    “为什么?”他问,左手陷在柜门角上,有血顺着柜门流下来。

    “你的手流血了……”她叫。

    “你关心吗?”他一掌拍在柜门上。玻璃镶边的柜门摇摇晃晃几下后,“砰”然一声碎了个稀里哗啦。

    他垂眸看着那一地的玻璃渣,声音忽地平静下来:“为什么?我有权利知道原因!”

    “我有阴影!”夏文丹大叫,“在美国的时候,我被一个黑人出租车司机**。所以,每当有男人靠过来,我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夜晚……”

    “什么时候的事?”他抬头,看着她,目光让她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你不要再问了,我不想再提起!”

    夏文丹长叹一口气,蹲□去,准备去收拾那一地的狠藉。

    “那段时间,他在你身边,对吗?”他忽地问,她一惊,人僵在那里,半天不知所措。

    “刚刚那样的话,你对他可曾说过?”

    他继续平静地说,声音悠悠地在她的头上飘过。

    她花了好大一阵功夫才明白他的话中更深一层的含义。这样的明白让她蓦地涨红了脸。她倏地站起来,直视着他。

    他居然在笑,捏着滴血的左手阴森森地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你……真无耻!”她咬牙说出这四个字,身子便开始抖。

    他一直盯着她看,好半天才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哈哈哈哈,我真是……”他顿住,忽地转身,进了书房。

    她忽然失了浑身的力气,靠着一堆玻璃渣坐了一夜。

    那便是他们的洞房之夜!

    从此以后,他们相敬如宾。真正意义上的相敬如宾。相敬到,从未在一张床上睡过!

    可是,那一天,她曾经想过改变。当安旭领着那个台湾管家回来的那一天。

    那个晚上,她仔仔细细地洗了个澡,穿上那件淡紫缕空的丝质睡衣,推开了安旭的门。

    与三楼的主卧不同,二楼的这间客房,装修得异常简朴,甚至连墙纸也不曾贴。室内只有一盏地灯昏昏暗暗地点着。安旭坐在靠窗的桌前,吸一支烟。桌上的笔记本开着,发着蓝幽幽的光。

    她慢慢地走到他桌前站定。他已关了笔记本站起。吸了一半的烟被他摁灭在早已装得满满的烟灰缸中。

    “有事吗?”他问。

    “你晚上没有吃饭,我叫张姐弄了点夜宵……”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一边按下开关,室内忽地明亮起来。亮得夏文丹下意识地抬手掩了下眼。

    “谢谢,我不饿。”

    她听到他说。

    “还有事吗?”

    她放下手,突然不敢抬头看他。

    “你今晚……很忙吗?”

    她的声音小且有些颤。

    “虽然是暮春了,夜里还是凉的,出房间要记得多穿一点。”他脱了自己的外套,小心地披在她身上。

    他以为,她抖是因为冷。

    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然抓住他的手,顺势把自己的脸靠在他的怀抱中。

    “安旭,安旭……”她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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