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刺耳的尖叫声带着极度的惊恐，像是要将喉咙撕裂一般，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响起，惊得人头皮发麻。
无星的夜幕挂着一勾残月，隐约可以看到漆黑的小巷中人影跑动。慌不择路的，磕磕碰碰惊醒了垃圾堆里沉睡的野猫野狗，紧接着又是一片犬吠猫叫，尖锐得像是指甲从黑板上划过。
“叫叫叫！叫你妈个逼！明天搞些老鼠药弄死你们这群畜生！”睡梦中的人皱着眉骂骂咧咧地翻了个身，浑然不管外面发生的一切。
巷子里的人被逼进了死胡同，惊恐地靠在墙上，眼珠子像是快要爆出来，充着血丝，无意识地往墙面上挤，却因为踩到腐烂的动物内脏，滑倒在地。
“鬼……鬼啊！”双手胡乱在地上乱抓，易拉罐，啤酒瓶，老鼠尸体，所有能抓到的东西都毫无意义地朝着面前空无一人的空地扔去。
“臭要饭的！三更半夜你他妈发什么疯，赶紧给老子滚蛋！”
巷子旁老旧的楼房里传来粗犷的叫骂声，紧接着三楼的窗户打开，一瓶罐装啤酒从上面扔下来，砸在胡同里的人身上。
“滚滚滚，拿了酒给老子滚远点！”
被驱赶的人是这附近的乞丐，出了名的不要脸不要命，不讨钱不要饭，就是少不了酒。每隔几天就会死皮赖脸的在居民楼下撒疯耍泼，得了酒就乖乖走人，没得就鬼哭狼嚎的叫，吵得人不得安生。
起先还有楼里的几个汉子给揍上几顿，但只要你没打死他，等好了他照样过来嚎。几次下来，乞丐没被打怕，汉子倒是打得烦了，索性直接丢瓶酒下去省事，也不管过没过期。
“救……救救我！”
乞丐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丢了啤酒跌跌撞撞地往那人窗户下面爬，然而才爬出两步，就忽然一脸痛苦地捂着脖子，张大了嘴发出濒死的嗬嗬声，绝望地看着三楼的窗户呯的一声关上。
周围的猫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全跑光了，整条巷子无声无息，只能看到乞丐像羊癫疯发作一般抽搐地蹬着腿。
“哎，我说，先停下来听我说两句？”
清越圆润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蓦地响起，尚未成熟的声音带着调侃与戏谑。
寻声看去，只有五层高的居民楼楼顶护栏上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背着月光看着下面，看不清面容跟表情，悬在护栏外的腿却一晃一晃，显得轻松惬意，与巷子里诡异紧张的气氛形成强烈的反差。
乞丐感觉到脖子上不断收紧的力量忽然停了下来，忙不迭地挣开往后退去，脖子上露出五道漆黑的指印。
“驱鬼师？”
沙哑得像是混着沙子一样的声音从面前的空地响起，紧接着慢慢现出人形。
那是一张极其丑陋的脸，像是被人用钝器将脸砸得血肉模糊，鼻梁塌了进去，眼珠子像是快要蹦出眼眶。
乞丐受不住这么恐怖的画面，惊恐地尖叫了一声然后昏死过去。
“呵呵，好说好说，在下茅山派第八百八十八代掌门关门弟子余常乐，道号无忧真人，人送外号杀鬼不见血收妖不留渣风流倜傥玉面俏郎君捉鬼天师无忧道长是也。”
余常乐嘻皮笑脸地拱了拱手，轻松自在的仿佛根本不是坐在一倾身就能掉下来的护栏上。
“我不管你是谁，别来碍我的事，吸了这个人的魂魄，我就能成妖了，敢拦我连你一起杀！”
随着厉鬼的话落，厉鬼的周身慢慢溢出黑气缭绕，蠢蠢欲动。
“啧啧啧，青云啊！”余常乐对厉鬼的变化浑不在意，对着空气自说自话，“我捉鬼也有一阵子了，还真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你不是说我只要报上名号，一般的鬼都会吓得跑走吗？”
“我是说一般的鬼，但这只是快要成妖的厉鬼。”余常乐的身边如烟雾般慢慢浮现出一个人影，站在护栏上，二十来岁的青年模样，身形修长，一头及腰的长发在夜风中扬起，面容看不甚清，只能看到青色的眼眸在月光的映射下，泛着清冷的寒光，“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少主你好像不是茅山派的，也不叫什么无忧道长。”
余常乐一脸忧伤地抬起头，在四十五度角的时候停住，望着残月期期艾艾的道：“你知道的么，人啊，总有个叛逆期，当然了，按现下流行的说法叫中二期。一旦到了这个时候，总是控制不住的想做出点什么逆天的事情来，我也没办法啊。”
被叫做青云的青年微微眯了眯眼，“比如，背叛师门投身茅山？”
余常乐想了想，道：“如果爷爷不把我扔进鬼窟的话。”
青云道：“我觉得不会。”
余常乐惊讶地抬起头看青云，青云面无表情继续说道：“家主会直接把你变成鬼窟中的一员。”
余常乐拉耸下脑袋，“不要刺激中二期的人，把我中二心理激出来了我搞不好真做的出来！”
青云不以为意，“家主不用搞不好，他是绝对做的出来。”
余常乐：“……”
被忽视的厉鬼进退两难地站在原地，楼顶的两人轻松自在地闲话家常，看似毫无防备，但正是因为这种轻视的态度，让它更加不敢主动出击。说实话，那个少年的身上并没有多少灵力，甚至还不到可以出师捉鬼的时候，不足为惧。只是他身边的那个青年，虽然察觉不到他的灵力，但本能的让它感到有些不安……
逃走么？
可是好不容易就要到手的魂魄又不甘心这么轻易的放弃……
“少主，时间不早了，我们是不是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回家再讨论是你背叛师门投身茅山的可能性大，还是家主把你变成鬼窟一员的可能性大？”
清脆可人的声音凭空响起，接着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少女忽然扑到余常乐背上，差点把余常乐从楼顶推下去。
余常乐慌慌张张地扯住青云的裤脚才稳住身形，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回头斥道：“雀儿，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这么冒冒失失，要是哪天我死了，不用问一定是被你弄死的！”
雀儿笑眯眯地搂着余常乐的脖子，“怎么会！少主福大命大，与天同寿！才不会死！”
“拍马屁也不捡靠谱点的说。”余常乐拍拍雀儿的手，示意她松开，然后站起来，对底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的厉鬼道：“呐，我说，今天我收了好几只鬼了，有点累，咱打个商量，你听话点，自己投降，我跟你向鬼差求求情，让你下地狱少受点苦，这样行不？”
厉鬼呸了一声，“放屁，想让我降伏，门都没有！”
当他是傻的么！他杀了这么多人，下了地狱哪有什么情面可讲！
“唬弄战术失败啊……”余常乐叹了口气，回头对青云道：“青云啊，我唬不住他，你说他是不是看出来了我道行浅，收不了他啊？”
青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抢去了话头，“知道自己道行浅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修灵世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巷子口忽然出现一个人影，也是十来岁的少年模样，眉眼靠得极近，小小年纪就一脸的狠戾之气。
“哟！小浩，你来啦！”
余常乐仿佛没有听到那刺耳的嘲讽，笑眯眯地对着巷口的少年招手。
余浩岚抬起头瞪了他一眼，眼里毫不掩饰的厌恶与轻蔑，道：“别叫得那么亲热，我跟你不熟。”
“修灵世家？”
厉鬼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仿佛下一秒眼珠就会从眼眶掉落，本来就十分难看的脸变得更加的可怖。
修灵世家，即使在天师逐渐落没的现今那也是如雷贯耳的名字，在六大门派，四大世家中，修灵世家是当之无愧的龙头老大，连地府鬼差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难怪那少年之前说只要报上名号就能把鬼吓跑，如果他一开始报的就是修灵世家的名号，那么即使是它这个快要成妖的厉鬼，也是绝对没有胆量敢跟修灵世家的人正面对抗的！
厉鬼有些畏惧地往后退了两步，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可以逃跑的路线。
“没用的哟，我已经下了结界了。”
余常乐看出它的心思，跳下护栏趴在上面笑眯眯地将厉鬼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然后转头冲余浩岚眨眼，“呐小浩，我其实还是有点用的对吧？”
余浩岚没有理他，而是缓缓抬起左手，虚握成拳对准巷子里的厉鬼，幽蓝的灵力在手上凝聚，手中幻化出一把灵力具现而成的弯弓。
厉鬼已知逃生无望，周身黑气狂暴而出，怒吼着朝余浩岚冲了过来，似乎想要同归于尽。
余浩岚不紧不慢地抬起右手，拉起弓弦，化出一杆灵力而成的蓝色箭矢。
弓如满月，箭离弦。
“咻——”
一声清鸣，灵力而成的长箭划破环绕在厉鬼周围的鬼气，无声无息地没入眉心。
厉鬼因为惯性前冲了两步，脸上还保持着前一刻的狰狞，然后倏然倒地，化成一团黑气慢慢散开。
余浩岚从衣兜里拿来个袋子走到厉鬼面前打开，黑气像是有意识一般钻进袋子里，等最后一缕黑气入袋，余浩岚将绳带一拉，看也不看楼上一眼，转身离开。
余常乐无所谓地趴在护栏上，懒洋洋地问：“小浩，要回去了么？”
余浩岚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头也不回地没入了夜色之中。
雀儿不高兴地噘着嘴，“少主，虽然之前捉鬼你基本没出什么力，但这只鬼好歹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怎么说也该分只鬼给你吧！要知道这么废柴的你，即使只是在扯淡，但要拖住一只厉鬼也是很危险的啊！结果全让他给抢走了！”
余常乐：“……我应该谢谢你替废柴的我着想么？”
现在是修灵世家初级鬼师的考核阶段，以捉到的鬼的数量跟等级来判断是否有资格成为新一代的鬼师。离考核结束只有半个月了，余常乐连一只鬼都没有抓到。
青云低下头，看着余常乐无所谓的脸，“少主……不想成为鬼师么？”
余常乐没有回答，而是撑着护栏从楼顶一跃而下，青云身形几乎在同一时刻消失，下一秒就出现在了楼下，在余常乐摔成肉饼前将人接住。两人的表情稀松平常，显然这样惊险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青云将余常乐放下，余常乐缓步走到昏死的乞丐面前，微弱的灵力聚在指间，伸出修长的食指抵在乞丐眉间，将乞丐今晚的记忆消去。
后续工作做完，余常乐站起身往回走，青云跟雀儿默默地跟在身后，就在青云以为自己的问题得不到回答的时候，余常乐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从前面飘来。
“有些事，做不到自然就不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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