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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糕点店旁边儿那栋小楼施工的时候,工人们正往下卸货,外面车厢挡板一打开,不知道从哪儿迸出来了个金属的弹簧管,刚好就擦着豆包的脖子飞了过去,刚好擦伤了颈动脉。

    这意外太突然了,事后回过劲儿来,南方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到底干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一开始抱着豆包,后来才按以前在部队事后教的急救方法给按住了,上了车的一路上都不敢松手,事后都不敢想起地上那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以前他们教官说,颈动脉如果大出血一般四分钟之内就不行了,南方现在看着病床上的豆包,才觉着如果有一点如果,那都是他不堪承受的。

    豆包伤的并不厉害,可送到医院的时候血压已经很低,虽然南方当时唯一的感觉就是满目赤红,可医生说这出血量算是少的,而且南方急救及时,小孩儿输了血就送进了加护病房,几个小时之后才给送了出来。

    如果说南方刚看见小孩儿倒在地上的时候像是一块大石头迎面压过来,那现在他坐在病床前头等着小孩儿醒过来则像是往背后背着的罐子里头加细沙,一点一滴地誓要压垮他。

    豆包脸色苍白,嘴唇也苍白着干巴巴的闭着,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小孩儿左手还在输血,整个人陷在白色的被褥里头像是只安分的小猫。南方给小孩儿掖了掖背角,过会儿又抚了抚小孩儿的头发,总觉着不敢真正的碰着小孩儿,就好像一碰就要碎掉似的。

    这事儿南方还没敢和老头子说,连南书娥都没说,因为老头老太太年纪大了,胡云泽又有病,所以在豆包没醒过来这段儿时间,就只能他自个儿扛着。

    南方自个儿在病房坐了没多久秦聪梁子还有大刘就都来了,除了胖子。秦聪手里还牵着小晴晴,几个人都跑的气喘吁吁的。秦聪把手搭在南方肩膀上,突然不知道开口说点儿什么。

    南方觉着自个儿可能是太贪心了,在他和豆包之间,就好像有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他恨不得把关于小孩儿的一切都抓过来填进去。而现在终于得到贪心的报应了,该说这报应来得及时还是不及时?

    梁子特地去问了医生豆包的情况,他们这会儿都不想去问南方,几个人在病房里分散坐下,都静悄悄的,跟怕打破什么似的。

    到晚上十一二点的时候,南方跟突然回了神儿似的,扭头看着病房里其他四个人,晴晴早窝在梁子怀里睡着了,梁子手里翻着一本书,大刘托着下巴发呆,秦聪干脆跟着他一块盯着豆包,三人像是打定了注意不走,就在这病房里陪他。

    “梁子,你赶紧带晴晴回家,在这儿孩子睡不好。”南方声音很沙哑,刚开口,仨人跟按了开关似的都往这边儿看,小孩儿在病床上躺着,呼吸平稳而均匀,南方脸上稍微恢复了点儿颜色,这会儿正盯着梁子怀里的晴晴看。

    “哎,我再坐会儿就回去。”梁子抱着晴晴冲南方点了点头,这会儿南方说什么就是什么,几个人从小在一起到大的,自然知道彼此心里是什么感觉,尤其是梁子,他怀里也抱着自己闺女,知道什么东西在濒临失去的时候最夺人理智,那是那种灭顶之灾的绝望。

    南方起身在病房里找了几个一次性杯子,给几个人挨个倒了杯水,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润润喉咙。南方刚才坐在那儿脑袋全是混乱的,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会儿像是突然有些清醒过来,脑袋里呼呼啦啦纷至沓来的却是更多的思绪。

    他以前觉着只要等着就行了,可一辈子这么长,有太多不确定因素等着他们,他以前从来没想过原来等待的过程是这样处处危机的,什么时候都不容松懈。就像今天这样,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点儿什么,让他恨不得能左右小孩儿的成长。

    这次的事儿让南方觉着他自己以前的想法有很多都是错的,他是太贪心了,却不够积极,如果可能的话,以后他都再不会浪费跟豆包搁一块的一点点时间。

    这让他想起来他得知胖子住院时候的心理,那时候就好像是个有点儿瘪的气球被针扎了一下,然后慢慢开始漏气,慢慢的心慌。而现在他觉着自己像是个被打饱了的气球,针尖儿稍微一挨,就突然砰的爆炸开来,慢慢把自己炸成碎片儿。

    南方抿了抿嘴角,干脆让其他三个人都回去,梁子已经站起来准备走了,听南方说这话就给其他两个人使了个眼色,其他两个人也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本来他们这一群人,一个人有点儿什么事儿,其他人肯定是要呆在一起的,上次胖子出事儿,秦聪梁子大刘三个就在病房里陪了一夜。那时候南方不在,可秦聪第一时间给他打了电话,他心里的忐忑其实一点儿不比其他人少。

    可这回南方觉着不行,小孩儿是他一个人的小孩儿,要守着也只得他一个人守着。南方也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就在这儿执拗什么,总之看到旁人在旁边儿,好像就分担了他该承担的责任一样,他背这责任本身就是心甘情愿的,甚至私心里以为这份责任属于他并且只属于他。依旧是那份贪心,慢慢变成了独占,如果等小孩儿醒过来,他希望第一个看到的只有自己。

    南方睁着眼睛等了一夜,第二天眼里头已经爬上了细细的一层血丝,小孩儿依旧安安静静的睡着,脸色似乎不再是苍白而是透明,如果他不盯着看下一秒就要稀释不见了似的。医生来看了几次,都说豆包已经没事儿了,劝南方去休息休息,他不听,医生对这样的家属已也习惯了没有办法。

    南方工作也没去,家也没回,秦聪和梁子他们第二天又来了几次,给南方带了几件干净衣服和饭菜,南方也没推却,吃了东西又把自己拾掇干净,就又继续坐在豆包的床前。

    ***

    小孩儿醒过来的时候南方还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等到小孩儿眼睛慢慢儿睁开,南方脸色平静地冲他笑了一下,眼角的鱼尾纹缓缓地显露出来,看到小孩儿醒来,没一点儿激动,就像是热水放凉了一样的稀松平常。

    小孩儿动了动嘴,无声了叫了句“爸爸。”南方探身过去在小孩儿额头上亲了一下,轻轻说了一句:“醒了?疼不疼?”

    豆包觉着自己就像是做了场特别长的梦,梦里头就他自己,到处都是光怪陆离的黑暗和微光交错,可就是没有自个儿的爸爸。他撇开南方的问题没答,反而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嘴唇,有点儿不好意思承认什么似的说:“爸爸,我很害怕。”

    爸爸,我很害怕。

    南方刚开始有点儿没听懂,伸手把豆包的小手攥在手心儿里,挑了下眉,似乎在思考儿子这句话的用意。他这几天以来,总觉着时间空间都像变慢了一样没法流动,哪怕刚才豆包醒过来,他的反应也只是缓缓地,现在才开始觉着自个儿有点儿要化开了的感觉,可思考依旧是凝滞着的。

    豆包似乎是知道南方没听懂自个儿说的什么,又往后解释了一句,本来温润清亮的声音这时候沙哑的厉害,而且音量很低很低,低的只有他和南方两个人能听得见。

    “爸爸,我想你了。”

    南方歪了歪脑袋,把小孩儿的手指头搁在唇边一根一根的吻过去,似乎在想这句话曾经在哪儿听过,似乎也是小孩儿说的。

    那时候好像是豆包第一次上学前班,上了一天的课到晚上南方去接他,他也是这样小小声抱着南方的脖子说了一声“爸爸,我想你了。”声音里头有点儿不好意思的委屈,还有点儿小心翼翼的试探,甚至还有一点点简单的期待。可不论什么时候,都没一点点的埋怨。

    南方勾着嘴角笑了一下:“嗯,我也想你了。”他不记得自己上次是怎么回答的了,本来是不知道说什么的,可又觉着自己必须回答点儿什么才能把豆包那句话填满,于是就这么答,好像也只能这么答。

    自小孩儿醒了之后除去秦聪那一帮人之外,第二波来看豆包的居然是盛岷一家,胡磊甚至还捧了一大把花,开的鲜鲜亮亮的,被南方插在豆包床头。

    盛岷胡磊胡齐都来了,胡磊眉头皱着,显然是在担心豆包。他们来的时候南方坐在床头喂豆包吃水果,小孩儿总是微微笑着的,似乎这次进医院对他来说一点儿都不算什么。

    盛岷和南方坐在病房里头说话,半路胡齐出去找厕所,刚打开门出去就迎面和一个女人撞上,女人抬起头,俩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同事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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