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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我这一生,想要的,除却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虚名,什么都得不到。”
“可我想不要脸地死缠烂打一回,”李聿青说,“兰玉,对不起,我曾想再也不让你不高兴,让你受委屈,但是,我做不到将你拱手让给别人。”
兰玉看着李聿青,李聿青眼睛通红,说:“你就当,我是为曾经做的混账事赎罪。”
过了许久,兰玉收回目光,轻轻闭上了眼睛。他是恨李聿青的,甚至比之李老爷子更恨,可几经生死,再浓烈的恨仿佛都在其中滚上几圈,碾平了,只留下几道深深浅浅的旧疮,无法磨灭。
冬去春来,这一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格外早,下过几场雪,冰雪消融又晴过半月,枯枝生绿芽,初春就这么悄悄地潜入了北平。
四月,北平的街道上喧嚣热闹,学生工人游行,高校教职工罢工,报纸新闻漫天飞,纷乱里微妙地显出一种勃勃的生机。街上的路人已经脱下了过冬的厚袄子,兰玉却畏寒,揣着手套,身上还穿着披风,站在一家茶楼上,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人流。
他们在二楼,一楼有一对父女在唱小曲儿,父亲抱着琵琶,姑娘有一把好嗓子,黄鹂似的,悦耳动人。
银环见不得兰玉吹风,念念叨叨,说:“主子,您别往边儿上凑了,风大着呢。”
兰玉无奈一笑。
一旁的茶客在闲谈,大抵是生意人,天南海北什么都谈,沪城的十里洋场,扬州的二十四桥,说到北平,讲起京城名旦花小梁前些日子一出顶叫座的《霸王别姬》,各个心醉神迷,拊掌称好。
兰玉想起花小梁,恍了恍神。
花小梁说,他没有抽大烟的朋友,掷地有声,果断决绝。
那一日之后,兰玉就再没有见过花小梁了。
倒说不上什么深情厚谊,只是心里有几分挥之不去的惋惜,还有那声刺耳的大烟鬼细细想来,兰玉对花小梁还是抱有了几分谢意。若非他那天拉住了自己,只怕他早已一头扎进了冰湖里,从此成了水中的鬼,染着这个恶毒的大烟瘾从生走到死,一辈子都是大烟鬼。
喝完茶,主仆二人下楼,银环说:“主子,咱们该回去了。”
兰玉道:“先不回去。”
银环茫然,“那我们去哪儿?”
兰玉说:“听戏。”
花小梁今日要在庆丰楼登台,唱的是一出《金殿装疯》。
他到时,戏台上的赵女状若疯癫,不惧君王威势,在台上嬉笑怒骂,唱道:“怒气儿我把这云鬟扯乱,只气得牙关儿咬破舌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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